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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甲文学 > 风烛焰兰卡安娜 > 第321章 女人的友谊
 
当窗外的第一片雪花开始飞舞时,安妮雅知道真正的冬季终于到来了。

她将薄弱的身体紧紧包裹在棉衣里面,当灰暗的云将整个天空笼罩之时,她就一直站在窗前,凭风看着这一景象。不知为什么,风雪的到来并没有让她变得压抑。反而是天气的改变让她一直以来被思念折磨得灼热的内心得到了滋润。相比那些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她不太盼望春天的到来,因为美好的风景一定会衬托出她的形单影只,她不想将苟活于世当做自己的怯懦的体现,无论是儿子或者女儿,哪怕只要给她带来一点消息,她势必会心情大好,不再将自己的存在当做是一种罪恶。

也许正是因为她这样想了,所以在心里至少还是坚持着一份执着,她不看到自己的儿女平安无事时,自己却因为过度担忧而弃他们而去,那样根本算不上一个称职的母亲。

怪物的风波很快过去了,它们的重蹄踏过三个城池,并沿着沦落的洛克伐王国一路走过。所有被它们走过的地方都变成了一片焦土,安妮雅还想派人去进一步调查一下他们的走向,可实际上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因为那条路如同在白日下蒙上一条黑色丝带,利切希尔之外的好几里宽的地方都被毁坏了。坚固的城墙也被打破,她的家完全成了一片废墟。这条黑色丝带一直沿着西北方向而去,它们恣意、横行,似乎除了比它们更高大的山川之外,并没有什么可以挡得住他们的步伐。

“很显然它们是进入森林中去了。”士兵很有把握地说。

“可是它们去那里干什么呢?”安妮雅提出疑问,基本上,她也不指望这个士兵能够给出什么解释。

“也许它们相当于候鸟……冬天来了就要迁徙……”迪拉德仍旧开着玩笑,这玩笑里面,安妮雅分明听出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我想,它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们。”安妮雅说,“这样吧,你带领一些士兵,去统计一下圣城和利切希尔有多少农夫,他们土地的位置。我想离开时过于匆忙,应该还有些保留下来的粮食没有收集。另外,如果城市中或者农舍里有有用的东西的话,也尽量都带回来。看样子我们这个冬天是无法回家了,让他们做好过冬的准备。”

吩咐完士兵之后,安妮雅又跟迪拉德讨论了一些其它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让我的人民从你这里租用一块林地,这可以算到我的头上,待我们回去安定之后会如数奉还……”安妮雅的话还没说完。

“我的老姐姐!你知道我很尊敬你,这种尊敬甚至包括你们这一大家子。但是,巨岩城算不上一个富足的地方。我想你也知道,巨岩城有什么。的确,我们的山许多,但是除非你们能用雪取暖,否则那些地方毫无用处。唯有那么一块地方——”迪拉德徘徊了一会儿,终于坐下来,“它在我的国土与洛克伐王国的交界之地。可这是我连我自己的子民都不允许采伐的,因为我知道什么东西稀缺,什么需要保护。其余的一些荒山野岭,上面的林木连养活我们自己人都很困难。姐姐,不是我不愿帮你,你不能指望我的子民像我一样体会你的感觉。说实话,这些难民的到来是巨岩城的一个灾难,这样下去这个地方承受不了多久的。”

安妮雅不想在这个时候指责迪拉德如何不通人情,这并非人情的事情,即便是自己遇到无法解决的困境。

“那我有什么办法呢?你可否给我出出主意?”

“你们可以越过我的地界,去砍洛克伐的森林。”迪拉德说,“我可以借给你们马车。”

“可那片森林对人们来说一直是一块禁忌——”

“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管这些东西?”迪拉德用敏锐的目光盯着她。

“不必了。”安妮雅说,迪拉德显然误会了她的回答方式,“我自己有马车,我会再派一批人去解决的。”

如果阿里克斯曼还活着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这件事。原本他们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他们以为这些人民会在巨岩城受到客人般的礼遇,以为他们会敞开城市,在危难之时提供援助。可是,最终安妮雅发现自己还不如在来巨岩城的路上就安营扎寨,那样的话收集资源反而更近、更快一些。如今,难民们总是抱怨自己得到的帮助不够,而巨岩城的居民则总在说这些客人吃着他们的东西,却还挑三拣四的。安妮雅知道他们的好人做的并不容易,她只能短暂地凭借自己的能力来缓和这一矛盾,待到春天来临,他们重回家园——

“安妮雅王后,我给你把早点端过来了。”芬蒂说,她很庆幸自己身边能有这样一个人陪伴,不知为什么,这个从泥水城来的姑娘看起来要比很多同龄女人要懂事得多,然而她却并没有像安妮雅一样接受过圣城的洗礼。

“我还没什么胃口。”安妮雅说,“你看,这雪下得多好啊,你能陪我走走吗?”

“嗯。”芬蒂说,“好。”

芬蒂对待礼节性的东西从来都不太认真,安妮雅觉得这或许是她的一个特别之处。若光从女人来说的话,芬蒂是一个极为忠诚的人。她忠于蒙度,也忠于他们,她的忠诚不像别人一样嘴里说说那么简单,而是一种出于关爱的、发自内心的忠心。

“再过不久你也要当妈妈了。”安妮雅提到,芬蒂的脸上只闪过一抹羞涩之感,她似乎对这个不怎么期待。

“您知道泥水城从来没有下过雪吗?虽然这里离我们那里其实并不算远。”芬蒂突然振奋地说道,好像下雪带给她的惊喜要比孩子还要重要。

“其实利切希尔的雪也不像巨岩城这么大,我想也许这种天气与这里的地势也有关系吧?”安妮雅说,“芬蒂,你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说道孩子的事情你就突然回避了呢?难道说——”

尽管世间总会出现一些千奇百怪的事情,安妮雅早已见怪不怪,但她却对芬蒂的身体状况十分担心。她不知是否是因为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着很神奇的魔力,看起来她是那种会让人在短暂的时间中喜欢上的一种人,难怪蒙度会在短短的一次相见之后就无所顾忌地爱上她了,芬蒂的身上兼容男人的理性和女人的柔情。

“不,我很好。”芬蒂说,“我只是不太想讨论这个问题,我担心谈论这个问题会引起您对您的孩子的思念。”

安妮雅应了一声,“没关系,我已经放开了。一直以来我都愿意让他们自己来做自己的决定,我不是害怕他们到头来责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我相信我的两个孩子都不会因为自己遇到了困难而责怪我没有阻拦他们。但他们一定会为我不理解他们,阻拦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怨恨我,我深信不疑。总之,我——”

芬蒂静静等了片刻,似乎知道安妮雅已经找不到何时的措辞来继续说下去,于是便挽起她的胳膊,“我们不是要出去看雪吗?”

这时,雪已经下了一层,松软洁白的地上被忙忙碌碌的人群踩了一串串脚印。从安妮雅走过的地方,基本上已经听不到下脚是白雪放出来的滋滋声了。一些雪花融化,一些被人踩进土里,只有天上仍旧飞舞的雪花仍旧像一只只自由的精灵,依旧灵活地伴随着纷乱的风打着旋降落下来。

“这种场景可真美,在泥水城的春天,毛毛雨会像雾一样下上好几天,我以为那已经够美了,可是都不及这些雪花的一半美丽。”

“嗯。”安妮雅说,“对我来说,一直阴沉的天现在总算做了它该做的好事。”

芬蒂定了一下,安妮雅觉得也许自己不该提这件事,这本该是她自己对自己说的。而且,话说的这么简单是不会有人理解的。

“我是说,用下雪的云覆盖那些怪物产生的烟气,看起来总要好得多吧。”

“啊,瞧我的脑袋……我想了不该想的事情!”芬蒂笑起来。

“对了,最近伊莱莎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吧?”安妮雅问道,因为自己的忙碌,伊莱莎无人照看,迪拉德表示自己没有这个耐性,这导致了安妮雅只能将伊莱莎托付给芬蒂。因为芬蒂总能出人意料地打破陌生人之间产生的隔阂,甚至伊莱莎这样调皮的女孩也一样。

“她呀?”芬蒂的笑容让人安慰,“我想已经让我早一步体验到了做母亲的感觉。”

“怎么?她给你制造了不少麻烦吧?”

“啊,其实不是。”芬蒂说,“她给我带来的快乐更多。伊莱莎有心软的地方,有时候她宁可压抑自己心里的悲伤,然后去别人欢笑起来。这在这个年纪的女孩中真的很难得。”

安妮雅听到许多关于伊莱莎的负面说法,从布洛宁那里,她也早就听说她是个自私鬼。也许,她父母的离世造成了她的改变,也有可能是芬蒂圆滑的说法。她相信将伊莱莎交给芬蒂没有错,她会一点点成熟起来。

“我们三个女人——年龄相差甚远,也来自于不同的地方。”安妮雅感慨道,“如今交汇在这里,难道这是天意?”

“我其实就一直在这样想,安妮雅王后。”芬蒂说,“女人能做的事情很多,难以想象这些人若失去了您的领导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身为女人,我们不仅有哺育孩子的能力,还有身为人母对人关怀的天性,您就是这样。我没想过自己嫁给蒙度会得到谁的支持,但我需要将您排除在外……”

安妮雅用温柔的目光盯着她,想到也许她要说一些用于拉近关系的客套话。她能够理解,她也希望自己身边能够有一个如家人般亲近的人陪伴她。

“你不必说什么,我早就把你视为我的女儿一样了。”安妮雅解释说,“别忘了,你还救过我一命。”

一想到这一点,她又会回想起自己面临崩溃时对迪拉德做出的荒唐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镇定下来的她看来甚至比一个男人都要镇静,可是一旦精神崩溃了,反差竟会如此之大。她还一直以为自己会是那种在经历痛苦之后默默悲哀的那种人呢。

芬蒂陪她从自己的居所一直漫步到山谷边缘,她很庆幸这雪并没有停,而芬蒂踏着雪犹如一个小姑娘。

“我从来只是听说过这些东西,却没想到它们也会说话——”芬蒂用脚用力踩下去,专注地聆听着这种声音。

“说话?也许它们是在抱怨吧?”安妮雅松开芬蒂的手,然后蹲下身子用手感受着这凉凉的感觉。

“嗯,您说的对。”芬蒂说,“不过即便是抱怨声,也很好听的。”

山谷下的帐篷散乱地排布着,起初是一些军用帐篷,颜色统一,密闭较好,后来,当这些帐篷不够用了,人们用破布缝起来的甚至挂着补丁的帐篷也出现在了山谷之中。这些来自圣女城的人们晚一步到达这里,却因祸得福获得了一个避风的好地方。当然,倘若这风由北向南刮起来时,强风就如同滔滔奔流的江河一样,怎么拦都拦不住。

凡是都有好与坏,安妮雅如果自己从好的一面想,心情要好上许多。

当洁白的精灵将地上覆盖得差不多,山谷中袅袅的青烟不断缭绕,向上飞舞。从雪的缝隙间,传来一股引人胃口的气味。走过之后,安妮雅觉得肚子里有了一些空间,时间正好也到了中午。

“我们回去吧,芬蒂。”

“好。”芬蒂说,安妮雅知道芬蒂其实还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不过她对此并无怨言。

“您看,下面来了一些人。”

安妮雅将视线看向芬蒂手指的地方,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发现原来有一只队伍正从山谷中的营地中穿梭,并开始向上爬坡。这支队伍的人并不多,马车上盖着一块布,看起来车上空空如也,没有带回来任何货物。

她派出去的人很多,所以基本上并不能判断这几个人来自哪里。

“安妮雅王后,我们回去吧。”芬蒂说道,眼神中有些不自然,“您一定饿了,让我给您做顿热乎乎的午饭吧!”

“不急,芬蒂。”安妮雅说,“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还得等他们的汇报呢。”

马车缓慢地从山坡爬上来,领头的人看到安妮雅站在这里,便匆匆跑了几步带来一个礼节性的问候。接着,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车上是什么东西?”她问。

士兵没说什么,只是退开了,马车直接步入到她的面前,“把布掀开。”她吩咐道。

“我们是从圣城外寻找食物的时候发现国王陛下的,而且,我觉得——应该将国王陛下带过来会比较合适。”

安妮雅静静地看着躺在马车上的那个熟悉的人,他的身体已经残缺不全,铠甲也似乎因为某种挤压而变了形。唯一让她觉得完整的地方只有那一张脸,上面的斑斑血迹让人看了心痛,并且不禁颤抖起来。

芬蒂靠近了一些,轻轻扶着她的一只胳膊,好像认为她随时都要摔倒一样。

“你知道吗?芬蒂。原本我是绝望的,可是看到我的丈夫牺牲的样子,我却因此重拾了希望。”她说着,“他的牺牲不会白搭,我的儿女会平安归返,阿里克斯曼国王辛苦建造的国度会重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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