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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甲文学 > 风烛焰兰卡安娜 > 第311章 燃烧的圣地
 
几天来,贝拉德做了不少噩梦。噩梦中魅影重重,各种熟悉的身影在一些难以说明的故事中徘徊,虽然故事的本身并没有多少骇人之处,但在最后却总是留给他一份不太容易战胜的联想。而这种联想来自于过去,正是由他最脆弱的深深的负罪感组成。

在梦境降临的几天前,贝拉德一行人基本上算是脱离了森林的笼罩,他们沿着一条长长的斜坡而上,之后便没有下来过。在这里寄居的草木有一种独特的生存方式,便是柔软的草覆盖在高原的地表,而稀少的树木则生长于坑洼处或者一些天然形成的裂缝之间,远远望去,他们看见小树的树冠在草隙间摇晃,总会产生一种近似于天地颠倒的错觉。

这里的天十分辽远,好像离所有人的距离也都近了一些。甚至于温度也因此产生了变化,这并非因为长久未接受阳光而使他们产生了心理作用,当他们不得不脱下那些毛皮外套,重新穿上已经破损的不行的布衫的时候,没有人怀疑温度的确发生了改变。

然而同样的——令人悲哀的是——这里对于食物的窘境如同森林中的状态一样。

某些事情需要由一个简单的基础探寻,贝拉德不想将每一个问题都搞得十分复杂。他知道一路上蒙度都在专心记录些什么,而这些数据看来对他所提出的许多问题很有帮助。若有对峙的必要,他会将自己搞不明白的问题直接指向贝拉德,可贝拉德偶尔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譬如,这里是不是至少应该有一些活物?活要见体,死要见尸,一路上他们能够见到的动物极少,它们到底都去了哪?

对于这个问题,贝拉德也一直在思考。他曾假设过这些动物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刻意回避,倘若它们知道在人的眼中它们之所以应该存在的必要就是在于食用。但贝拉德怎么也无法将这个答案确定下来,相对于此,他更倾向于将动物的离开解释为先前树木所表现出的恐惧,这种恐惧几乎影响了所有生物。因而它们不是消失了,而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暂避一阵。而他们所遇见的,恰好只是这些动物中落单的几个群体。

“你说你曾经与树木沟通过,那我们所遇到的动物没有给你解释解释原因?”布洛宁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苛的问题。

“没有。”贝拉德冷漠地回答道。

“为什么?”布洛宁仍旧心怀疑惑,“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我感觉动物看起来——会比植物更有话说吧?”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布洛宁。”贝拉德迫不得已地解释,因为在布洛宁提出这个问题时,其他几个人也在等待着答案。“很多事情我也解释不了。实际上跟我对话的树木也并非它们本身,你只是粗略地将其划为一个类别,但树木的生长往往最长要延续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也许是因为漫长的时间让它们找到了用来向其它物种反馈自己想法的方式。但许多小动物们并不长寿,而且,难道你指望我在对它们说了‘我们打算吃掉你’之后,它们还老老实实地任人宰割吗?”

虽然贝拉德并非有意去开这个玩笑,不过几个人都笑了。另一个不得已的是,他又需要继续用老办法采集能量,制造魔法食物给他们吃了。

在步入高原的第七天,他们步入了一块奇怪的地方。

这里的地势比高原整个稍低,圆形的地带在上面看起来好像是一块凹陷下来黑漆漆的大饼,而这种漆黑却并非是烧焦后的结果。低谷上蒙着一层若隐若现的薄雾,在薄雾中间穿插着一些尖锐光滑的荆棘。荆棘的主干在地上打着弯儿,旋转着盘曲、环绕,颇像一块用树藤编织的筐篓的底面。在这些弯曲的主干上面,无序地长着一些同人差不多高的尖刺。

“我们好像没有必要下去这个地方。”蒙度看了看周围,然后用指挥般的口气说道,“但如果下去的话夜里取暖的燃料就不成问题了。”

贝拉德看了看他,觉得这种圆滑的两面兼顾的说辞在现在可真是大有用处。

“你说的对,我们是没有必要下去这个地方。”贝拉德说,在几个人正打算绕着圈子环绕过去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必须下去看看。”

“那我们——”

“你们留在原地吧,我想我应该不会浪费太长时间。”贝拉德说着,顺着土盖上的斜坡向下走去。

从那长长的沟壑看下去,这应该是一块经过雨水长期冲刷而形成的坡道,大地为何在此处塌陷不得而知,而从外面粗略地看去,底下没有任何排水渠道,可是它又没有因此而形成一个湖泊,这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显然是重中之重。下面生长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是某种植被,这种植被是什么东西?它们是死了还是仍旧活着?这正是贝拉德想要获知的问题。

随着视野逐渐拉近,贝拉德不得不对这个地方做出一份新的评价。原本他们在上面做出的根本就是一种臆断,依据这种远观产生的错误估计大大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贝拉德走了很久,漂浮在林子上空的薄雾显然成了构成这个错误推断的完美掩饰。那些看起来细微的东西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小,而荆棘在此时看来更像是一根根耸立起来的巨大石柱,只不过形态并非石柱那么光滑优雅,它们有棱有角,有鼓胀也有凹陷进去的坑洞。

他彻底下到了这一块区域,不自然地瞥了自己手杖上的黑色宝石一眼。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举动,似乎偶然地想象到这里的颜色与那颗黑宝石有一定相似之处。可是,此番枯萎败落倒也并非绝对的毁灭,关于这里不是被人防火烧后的焦痕的推断是对的,这里的植物更像是自然枯萎,即便那些铺在地上几近腐朽的树干上仍旧有十分明显的断痕,而依旧挺立在这块土地上面的树干也一样肢体不全。

他将法杖置于地面,脚步深入到由残枝败叶组成的难以行进的地面上。这一带未见人迹,看着情况似乎也很难将问题的罪魁祸首指向某个人身上。并没有谁会有这种力量,也没有人会使用这种手法。

是风暴——

是狂风——

在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接天的狂风愤怒地呼啸着,因这环绕的山谷而生,只在此处肆虐。狂风本身蕴含的巨大的力量摧毁了大部分枝干,而夹杂着这些枝干,风暴变得更加无法阻挡。树木的根基驻扎在石缝身处,它的根基很难动摇,因此,折断的只有那些暴露在外的目标明显的树冠。

他用手触及仍旧直立在地面上的尖耸的树干,这里面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贝拉德皱紧的眉头里显示出他的各种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仅仅用狂风来解释这种破败的景象亦可,但是树木的根基并未遭到毁坏,为何生命会因一些树冠的断裂就此耗尽了呢?

他无法用各种猜想来做任何臆断,基本上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来证明什么。他从地面上捡了一些树枝,似乎有意识地觉得这块地方是与尼罗森相似的一块圣地。而一块地方的彻底毁灭也为他提供了不必再去探索其它地带的支持,它们是连缀在一起的一个生命。

临走时,贝拉德将此处付之一炬,几个人都很疑惑他为何会有如此的举动,他本可以至少留下几块木头供他们所用,可最后火焰毫无意义地燃烧,让整个山谷都变得通红。

浓烟滚滚,熏得他们眼睛疼。

“看,这风景不错吧,布洛宁?”贝拉德留下了这句话便做到了一边。

“可这是为什么呢?”

贝拉德没有解释,他只希望自己的噩梦能够像自己点燃这一片已然毁灭了的森林一样简单。然而此举显然也是荒谬的,噩梦持续不断,甚至因此而加重了一些。

其余几个人并不太理解他现在的转变,实际上在他们看来,贝拉德本身也没有改变多少。他还是老样子,只对值得一说的事情开口。沉默成了大多数人在旅程中的常态,虽然他们共同陪伴的时间如此之长,对彼此之间非常熟悉,可也许是因为能够言语的时间太多,反而对这些对话的机会带来了阻滞。

他们将说闲言碎语的时间都节省下来,一部分用来赶路,另一部分用以对艾力森的排斥。

贝拉德注意到了这些变化,他意料到人不可能永远以轻松愉快的方式走在这块地方,这里地势很高,却没有意料中那么冷。唯一的冷寂来自于夜晚和他们内心的孤寂,更何况,贝拉德还要一个人对抗噩梦的骚扰,这是让他连不睡觉也躲不开的处境,危及时刻,他甚至会用自己与索尼娅之间的甜蜜关系来获得解脱。那是因为他原来使用的方式已经不那么奏效了。

除了疏解几个人之间的关系贝拉德不太关注之外,至于魔法面包所起的副作用贝拉德也不那么在意了。这几日他感到异常痛苦,以往他总是抱着善良之心将所有问题思考全面,然而现在的他却几乎只能用颓败来解释。尽管他知道自己不会饿死,但他的嘴唇和胃口却总是给他一种几乎恶意出现的反馈,他必须用一点简单的草叶或者石头上滴下的水分来缓解这种变化。

事情到底产生了怎样的变化?贝拉德并不知道,严格来说这里的状况算不上最艰苦的。那么也许是因为路太过漫长而催生了他由心而发的一种迷茫的情绪?贝拉德觉得也许这种情绪的确存在,对于魔法师而言,心里想的许多东西都会造成不同常人的影响。也就是在最近,他因为突然发现天空上飞翔的一只鸟而过于兴奋,投射出的火球将这只鸟烧的一团糟。

原本可以用来食用的肉变成了一块黑漆漆的冒着烟的扁平的尸骸,几个人对此失去了兴趣,但贝拉德不知怎的,闻到这股气味的时候竟突然产生想要将其塞进嘴里,大嚼特嚼的冲动。

这令他十分惭愧,他不得不放缓整个队伍的步伐,他选择在一个地洞里静静思考一段时间,用以召回理智。只是,所有的理智现在恍惚都成了刻意的存在,若非他不去严格按照记忆中的自我行事的话,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新出现的癫狂而击倒。他对力量的任用不仅仅会害了他,同样也会害了周围的几个人。

这也许是烧毁那块森林诅咒,贝拉德觉得自己无意间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那本是自己诞生的场所,最后他却将其付之一炬。

或许噩梦就是对他的一个报应。然而报应若已经来到,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得到赎罪的机会。

尽管这种说法不是那么容易说服别人,同样也不太容易说服自己,但贝拉德知道自己不能挑剔太多。周围有太多不利条件在阻碍着他前进,或许这些是偶然出现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故意存在的,他不能被这些东西吓倒,认为自己应该做的是留在原地给自己做出一些惩罚而不是当做毫无关系的继续向前。

当然,他还是承担着放任亲人死去的罪过,一路上,他也一样屠害了不少生灵,但这并不能成为他寻找答案的借口。直到目前,也没有任何人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去惩治过他,唯独解脱不了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贝拉德是个很勤快的人,尤其是对于思考这一面。借助这种思考路线,他多少为现行的处境找到了几个答案,而这些答案缓解了他几近崩溃的精神。不知为何,噩梦也在此时如同旭日初升、黑夜渐渐淡去阴影一样消匿不见了。正当他为此庆幸之时,他却面临了另一出劫难。

他们曾经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经过的没有绿色的地方就是所谓的荒芜,是一片死亡地带。然而在看过眼前的这一片境地之后,即便是贝拉德也不得不为此倒吸一口凉气,他口气中带着微微震颤,“我们先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我需要尽可能多准备一些食物。”

“你不是只要周围有活着的植物,就像小草,或者苔藓什么的都可以从里面提取出‘魔法面包’的吗?”

“是的。”贝拉德说,“可这种方法并不适用于我们将要踏入的地方。”

贝拉德说着,然后转身取出行囊,“好了,别看了,我有一些事情需要你们的帮助。”他自顾自地说着,虽然有些不顾那几乎有些荒诞的世界,但他的心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恐惧,这种恐惧似乎并不来自于他所属的这一代,他能够接受到一些办法,却是来自于身体中的另一个存在指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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