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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甲文学 > 风烛焰兰卡安娜 > 第304章 树的恐惧
 
他们下了山,大地仿佛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贝拉德说越过那一带,他们将会进入一片想象不到漫长的丛林之旅。森林看起来几乎都是一个样子,从他这里显然有更多不同的体会,他曾经对整个旅程抱着并不情愿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他管理泥水城的那段经历,天空总是降着蒙蒙细雨,虽然他拥有一个城市,但他对权力的憧憬并不大,一时间他找不到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里的人很有秩序地生活着,走在街上,他只觉得自己是一个与他们毫无关系的外来者——

任何事情总有一个适应过程,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很坚决地认为阿里克斯曼国王将他抛弃在了这个地方,很显然,这位国王无端端给自己揽了很多活计,他需要有人替他分担。所以蒙度作为他十分信任的对象,便成为了为他排解一切问题的最佳人选。

他个人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更加怀念自己在利切希尔的日子,在那里有与他相伴的战友,在泥水城,只有阴翳的天色和陌生的人群。他以为自己早已被阿里克斯曼国王忘却,后来当国王给他寄了一封书信,又再次打开了他心里的纠结。他知道自己这些抱怨是无意义的,他轻而易举就在泥水城找到了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他还进一步得到了国王的信任,同时,在妻子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正在生长着的孩子在等着他。看起来,他是这个队伍中最没有权利抱怨的一个人,蒙度十分清楚。

所以,他很容易就将自己全身的怨气排除干净,积极地加入到国王派遣他所做的任务当中。时间在森林中变得模糊,但蒙度仍旧清晰地记录着时间,他们所走的路线,一些珍奇植物的相关描述。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森林中并没有人们通常认为的那样扑朔迷离,或者说十分危险。这里本该有着大量的动物生存,但是它们就像联合好了一样,在一路上躲避着他们的注意,亦或是从来就没有似的。除了在地上、石头下的一些小虫之外,蒙度只见过在树上扑腾着翅膀的鸟儿突然飞起,爆发出一阵孤独的鸣叫,紧接着,他听到的只有与这声震颤相同的却微弱一些的回声。

他知道贝拉德对这个森林熟悉一些,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究竟是什么打算告诉他。他对这片森林有着十分独特的感情,蒙度怀疑自己一旦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会触发他的改变,如果这种改变是好的,他会提供给蒙度更多帮助,这令他厌烦;如果改变是坏的,他会禁止蒙度进行一些相关的记述,那么他的行动就会受限得多。

不管怎么说,贝拉德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他的疑惑,他说森林本来并不是这个样子,只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改变了它。他一直以来正在调查的也正是导致这种改变发生的原因。如果这是真话,他的行为倒是与蒙度有些不谋而合。但蒙度显然还是被迫多一些,而这个年轻人却像对待恋人一样对待着这森林中的每一株植物,每一个与他们的食物并不相关的动物。这种事情任凭蒙度怎么做都做不到,当然,他也没有要求他们去做到这些。否则,他的行为就会从本身与众人无关变成一个众人眼中的疯子。

也许,针对魔力这种让人丝毫想象不到的东西的存在,蒙度也该尝试着改变一下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了。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在这一方面的理解肯定要比他多。泥水城是一个特例,他有点后悔自己在任职期间没有好好将这件事调查清楚。当然,在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像现在所知道的这些事。

艾力森觊觎莱妮很久,这一点是个人就可以看得出来。蒙度确实本着一定的义务去保护她,至少在旅程中这个女人也承担了很大的一部分负重,还有为众人提供了很多温暖。她既有男人的不抱怨的坚韧,又有女人的关切和柔情,这种东西不可多得,多的不能再多了。可是,他的这种保护显然并不够,他因为自己的一些事情而让艾力森钻了空子,当他发现事情不对之后,却看见了莱妮正以及其标准的姿势意图杀了对方。这真是让蒙度既激动又震撼,仅看到这一眼,虽然在当时的情况任何笑容并不合适,但他却很想大声笑一次。想想这个女人先前无故宣扬的故事并不是虚张声势,他感到满意,也有些胆寒,他很想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与她对战一次,看看这个女人究竟能将本来定义在男人身上的战斗掌握到何种地步。

不过最后贝拉德阻止了她,他的确有能力阻止任何事情。但他仍旧想不明白事后贝拉德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既然阻止了莱妮的行为,只能证明他对艾力森的怜悯,但是他却口口声声说莱妮可以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既然这样,为何当初他又要阻止这件事呢?蒙度说不清,反正若是蒙度自己的话,他杀了这个人肯定不止一百次了。

整个队伍在很久之前还是十分分散的,但现在分成了两个派别,布洛宁从一开始就对贝拉德投入了很大的信任,莱妮也好像发自内心喜欢这个“成长过度”的孩子,渐渐的,蒙度好像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一些无法言说的、为形势所逼的东西。这并不是空口白话,他是可以从他的行为中找到根据的。

贝拉德很强大,但是他的表现看起来好像在惧怕着什么;贝拉德能预料到、感受到很多常人没有办法感受到的东西,但他仍旧对周围的一切都小心翼翼。

蒙度不知道这个人的心里究竟揣着多少东西,他无心也无力去要求对方对他说个明白,也因某些东西让他感觉自己无法承担这些东西。出于实际的说,如果将贝拉德视为一个与瑞卡丽娜相等地位的人,那么这一切都不会让人有任何奇怪的了,只因为他那张脸过于年轻,才总是给人以一种言行不符的错觉。

换句话说,其实听布洛宁说瑞卡丽娜女王也很年轻,于是,蒙度便不再在意某个人的面孔了。贝拉德的影响力深入人心,并且也已经成为了人们习惯的东西。

他遵循着他所说的话,莱妮将他的吩咐告诉了大家,于是,他的嘴里总是不间断地叼着一根草棍儿,用舌头感知着、用脑袋想象着那株草仍然茂盛的时候所生产的甜液,这种想象当然并不起作用,但他却因此获得了将草完全咀嚼之后出来的酸酸的感觉。

这件事打发了时间,三个人彻底忽视了艾力森的存在,他无意刁难艾力森,因为他曾经见过许多这样的人,因欲望犯罪在利切希尔来说并不严重,有一些甚至是可以通过沟通解决的。所以,蒙度只保证自己分给艾力森的魔法面包数量不多,便不再去搭理他。

下山之后的路漫长,树木又高又大,他们在丛林之中就像一颗颗蚂蚁,在排成一排的枯萎的只剩下草杆的草地上行进,厚厚的落叶高过膝盖,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其它的东西干涉他们行走。这一路看起来要比在山间行进好得多。在粮草和精神充足的时候,他们每天都会走出很远的道路,只是在这里,蒙度少了记录和采摘样本的时间。不过这没什么大碍,这里的状况十分平常,虽然这种树他没见过,可眼前所见只有这一类树,因此,一切就都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森林趋于平坦,这让他们获得了更多引火的燃料。晚上,他们清理出一块地面,将落叶簇成团,然后贝拉德直接用魔法施火,这仍旧让他们庆幸,原本困难的事情现在就如同在自己的家里一样方便。

一天又一天,他们虽然走了不少路,至少据蒙度所记录的是这样。可眼前的树林仿佛一点都不会断绝一样。这些树有大有小,多数都要比一个人粗壮,即使遇到比人身细一些的树木,他仰头望去,也仍旧要比利切希尔最高大的松树更高。松树的叶子是不落的,而这些圆圆的小叶子落下了,光秃秃的树干伸展着,仍旧向上窜着,好像每一株都要触及到太阳一样。

这一天,他们遇到了一株他们生平所见的最粗的一棵树,这棵树难以形容的巨大,他们几个人可以同时并排站在一条露出地面的树根上,而树的粗度像一个农舍。如果他们将整个树掏空,几乎可以在里面建造几个孤立的房间,并且在这个地方过日子了。

贝拉德宣布他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虽然离落日还早。贝拉德静静仰望着这株不同寻常的大叔,蒙度看到这棵树的树皮裂开了很大的口子,那口子从下至上地延伸,像平行排好的栅栏。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青苔、藓子、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菇类在他们脑袋上面的空中生长。不光如此,蒙度还发现,在这棵树上竟然还有几条看起来并不属于这株树木的丝状的植物生长,而看它的颜色好像依旧没有干枯,并没有受到这冬季的影响似的。

贝拉德从这棵树下待了很长时间,他坐在树根上,将法杖斜放在大树的一侧,什么都不做,就是静静地发呆。当几个人忙碌完了,贝拉德告诉他将魔法面包再给大家发一份,作为晚餐,也顺便打发一下大家的时间。

蒙度的感觉并不饿,但他还是顺从了他的意思。几个人围在火堆周围,在日头还没落下的时候便开始吸取着热量,火焰温柔地烘烤着周围的几个人,他看到不论莱妮还是布洛宁的脸色都很好,几个人都在尽快忘掉自己所经历的疲惫,争取在明天黎明到来的时刻,当做自己是刚刚进入这片森林,当做一个新的开始。唯独艾力森的面色灰暗,他已经完全脱离了众人,现在看起来显然有些悲惨。但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了这支队伍便死路一条,蒙度有些想象不到他是如何遭到大家憎恶的,倘若他一开始就与几个人好好合作,不以言语刁难,是可以获得几个人的认同的。而且,得到莱妮的关爱也并不是不可能。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火焰紧密地衔接,他们不需要走几步,只需要回头,便可以从身后的地面抱起一堆叶子,然后将其撒在火焰上面,只是,烧落叶并不持久,现在的他们可以时刻关注着火势,直接加入新的燃料。可倘若他们入睡了,火很快便会熄灭。

索性在吃了贝拉德制造的食物之后,他们并没有什么睡意,蒙度掏出自己从山里挖掘出来的几根草,都是接近于地面的地方,他用尖石将地面松开,然后将其连根拔起。这种草在初入森林的时候他也见过,就是最普遍的没有毒的茅草。在靠近地面的地方,草依旧怀抱着一年来吸收到的水分,嫩嫩甜甜的,口感比干草要强得多。

他将它们分给几个人,艾力森照例回绝了。他因受不了几个人的冷落而变得恼怒起来,蒙度想不到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会生气,他并没有权利生气,否则只会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他的罪行。

“来,别管他!”蒙度说,将草送给莱妮和布洛宁,“我们吃我们的。”

“听你说的好像我们在吃一顿大餐一样。”莱妮说。

“你想吃一顿真正的大餐吗?”贝拉德突然出现在了几个人周围。

“我想吃肉。”布洛宁说。

“我相信很快我就能满足你们的要求了,我有一种预感,这里应该至少会有一些野兽出没。大家要注意尽量行走在一起,当我制服了它们,你们就又有烤肉和新衣服穿了。”

这让蒙度产生一种古怪的感觉,这些话就像一个父亲像一堆孩子说的话......他看看周围,莱妮的脸上好像也有相应的感觉。

“这样总让你保护可能不太好吧?”莱妮说。贝拉德瞅了瞅她,“我知道你们的能力,有一天会轮到你们出手的——我们视情况而定吧,我们一起行动,如果你们能够对付得了,我就不出手,如果你们斗不过,我再出手应该也不迟。”

莱妮脸上泛了红,蒙度则瞪了她一眼,“现在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了吧?你说的越多就越反映了自己的无能。”

“无能?要不要你来试试?”莱妮说道。

“好啊!”蒙度突然站了起来,“我正有此意呢!”

“你们不会现在就想要打一架吧?”布洛宁问道,“天都已经黑了。”

“是的,我也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贝拉德说。

“好吧,我也就是说说而已。”蒙度不得不安慰着对方坐了下来,布洛宁轻轻舒了一口气。

“不过,贝拉德,你刚刚在那里做什么?”布洛宁问道,“是不是你从这棵树那里获得了关于这里的消息?”

“事出意外,我本来是有机会去向它探寻一些什么的,可是它却闭口不言。”几个人用惊异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听神话似的,“最令我担心的是,它对我产生的是恐惧,我能感觉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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