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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甲文学 > 风烛焰兰卡安娜 > 第298章 生的罪孽
 
混沌之中,索尼娅的感到自己的灵魂好像被迫分裂成许多个残缺的部分,它们向各处飘飞,不再属于自己,不再完整。后来,它们有了一些不同的归属,好像这些家伙并不是从她身体里跑出来的,而她又突然获得了意识。她仰头望着那些飘飞的幸福的精灵,心里充满了嫉妒和崇拜。

而这种感觉直到她清醒过来才逐渐消失。

索尼娅处在黑暗当中,她知道自己被女王锁闭起来,虽说仍然是欺骗,但索尼娅这一次并没有感到自己被利用了,而是带着一种绝望的悲伤。她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猜想也许女王用了同归于尽的方式,否则,若她能够真的轻易掌控一切的话,就不必让索尼娅躲起来。

而另一个可能是……女王已经不在了。

为此,她怀着沉痛的心情哭了一阵,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她的哭声的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她的痛苦的也只有她自己。慢慢的,这种感觉就变得微薄了,不再重要了。

石门封闭了好一阵,索尼娅尝试过各种方法让它再次开启,可是都没有任何用处。她感觉大概过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当她再次想要推开门,门还是没有响应。

于是,她开始不太确定这扇门还会开启了。摸索着阶梯而下,索尼娅被各种奇怪的思想洗礼,当她以为自己再也不去的那一刻,她想到了一些不太现实的东西。当她还可以出去的时候,外面的光明世界虽然总是令人头疼,可仍然让索尼娅心怀憧憬;而当她对外界的憧憬消失,自然而然的,索尼娅只能想到自己可能在这里被一天天逼疯,直到有一个知道她在这里,并且还有能力将她救出去的人发现她——

她不想这样,她想若女王将她放在这个地方,一定也不会是想要以此来灭绝她的一生,不然,在外面反倒死的痛快。于是,她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开始了新的征程。

关于想要在黑暗中弄到一束光或者凭感觉走的方法没有给索尼娅制造任何机会,唯一真正起了作用的是,她感觉到了在这个地下出现的一丝丝风的痕迹,十分微弱,可只要她沉住气,还是可以感受到的。

这件事并不容易,索尼娅感受到的风几乎是来自各个方向的,她能够得到的唯一结论是这里的地形十分复杂。而这个结论早在她很早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按照贝拉德的描述,这个地方应该也是一副树林的模样,树木干扰了风来的方向,让它们不走直路,而是被各种干扰影响,四处乱窜。

索尼娅静下心来,她原本随着这风绕过几圈,这样的话,先要她的命的不是别的,而是疲惫。女王说过她有一颗纯净的心灵,并不是人们通常所描述的那种天真,仁善,而是对周围世界的感知能力。

她经过一段时间的感受和思考,想象力最终让她摆脱了原地打转的困境。她终于找到了风的起点,从那里,风好像不再盲目,有了一个统一的起点。而且,当索尼娅用手触及周围的时候,她也感受到了一些不同于自己一直所摸到的那些东西,而是更像是一条隧道、一个洞穴,墙壁上十分湿润,索尼娅能很清楚地摸到水分。是真实的,而不是幻想的水分。

这一路很通畅,也可以说是过于通畅了。索尼娅想到唯有人修筑的隧道才能让她如此顺利地到达路的尽头。

这是一口干涸的水井,索尼娅觉得说水井估计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她仰头看到头顶渗下来的光亮,虽说有一些树枝遮蔽在上面,但是很明显,这状况有了十分的改变。

接下来,她需要做的只是想办法爬上去……

爬上来的过程让她吃尽了苦头,不过她很庆幸这口井的墙壁上有一个个掏出来的落脚点,她知道如果是一个男人应该能够轻易地爬上爬下,如此,这口井也就不再秘密了。但如她所考虑的那样,被圣殿所瞩的地方是不允许男人进入的。古往今来能够进来的就是索尼娅知道的那几个人,他们不会到任何偏僻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发现这口坐落于树丛包围当中的干涸的水井了。

索尼娅从树丛中欠出身,她弯下身喘了几口气,抬起头只看见一个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世界。

圣殿的包围圈中依稀完好,破败之处出现在圣殿外围那些民居。石头粉碎、木材折断,瓦片纷飞到凹凸不平的街道上、石堆里。柴草、布匹、铁器,任何索尼娅所见的东西现如今都被暴露出来,混杂地、毫无秩序地散落在断壁残垣之中。石堆中冒着白色的烟,不知是什么东西着了还是墙壁被毁之后,石灰从石头的碰撞和粉碎中飞腾起来,总之,那么多束烟袅袅地飘着,仿佛这恐怖之景只是刚刚发生一样。

天空中依旧弥漫着灰色的烟雾,不过,这些烟雾现在变得清淡了,无区别、无轮廓地弥漫了整片天空。她看向那西北方向,天空和大地之间似乎仍旧有什么东西在阻挡着,那一边是利切希尔的所在之处,而她的家也正好蒙在那让人瞬感悲凉的灰色幕布当中。

大地上,一条宽阔的黑色的轨迹已经成形,如同火焰在上面走过一般。看向近处,索尼娅发现原来那黑色更像是一些死灰,或者说淤泥更多一些。

终于,她得到了一个答案——瑞卡丽娜女王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挽救她的性命,这个世界上曾经最伟大的神仍旧无力阻止那死亡大军的侵袭,她将自己奉献了出来,只保留了索尼娅这样一条普普通通的性命。

索尼娅这一次并没有哭,也许是她哭的太多了。圣殿就在那里,在整个世界都被残酷的摧残之后,它仍旧树立在那里。因此,她的心里诞生了一个想法,也许,这些家伙的目标并不是这里。它们之所以绕开这个地方,是因为它们无法抵抗女王的力量,索尼娅仿佛看到了转机一样,她匆忙向着圣殿的方向跑去。不在乎自己踩碎了多少茅草,也不在乎树墙有秩序地规划出来的道路,她愤然地跳过一个又一个障碍,拼命喘息着,直到最后她看到圣殿门口上两个黑影。

不知为何,世界突然变得不再清晰了,索尼娅感到自己的心坠了一下,仿佛一下子落到地上的那尘埃之上。她停了下来,头皮紧绷,双眼迟滞地慢慢跨上那台阶。那步伐是如此艰难,仿佛走一步便有一个颤抖。渐渐地,她抽泣起来,可她不想让那眼泪流下来,懦弱的索尼娅!她心里暗想,这不会是女王期待她应有的样子。

可即便这样,极度的伤悲还是在她走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淌了下来,她抽动着嘴巴,眼泪成了一道柔和的帘幕,在帘幕的那一头,是两块被一分为二的尸体。她压制不住,索尼娅以前为许多不值得的理由哭泣过,她知道自己是个爱哭鬼,可没有任何一次的她是像这一次那样痛恨过去的自己。

她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快一点长大,没有好好理解女王对她所说的话。此时此刻,什么都来不及了。索尼娅支撑不住身体,她跪在了地上,双手盖着面颊,仿佛是在掩饰自己被人看见一样。泪水从脸颊流到下巴上,接着边顺着她的手到了手腕,从手腕下落到手臂,在胳膊的尾端坠落到地上。

索尼娅用力咬着嘴唇,脸上突然变成一副古怪模样,这不单纯仅仅是失去至亲的痛心,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对瑞卡丽娜女王的无礼而产生的悔恨,还有很多思绪,很多索尼娅不想在这个时候思考的思绪。复杂的东西紧紧抓住她的心,让她既想要关注女王陨落的身体,又害怕看到这一切。

女王的一死替代了许多人,如果圣女城的人没有平安离去——它们并不是单纯杀人,索尼娅觉得,它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整个世界一个终结。

索尼娅用力睁开眼睛,眼泪依然在她的眼里打转。出乎意料的愤怒从她的心里诞生,难道这不是女王千辛万苦让她活下来的目的吗?索尼娅继承了她的意志,虽然能力仍旧不足,可至少她还愿意努力,她不会让这个世界在恶魔的摧残下毁灭。

索尼娅相比之前镇静了一些,只是脑袋里面还是有一种被无名之火狠狠烧灼的感觉。她爬着靠近女王,抓住她那只冷冰冰的僵硬的手,凝神看着那颗脑袋。

瑞卡丽娜面无表情,表情是留给活人的。索尼娅这样想,可她仍旧情不自禁去想女王在被残酷斩首之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心痛,她一定心有不甘,而什么样的人会如此轻易地便摧毁了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女人呢?她知道那番自以为胜的感觉绝不会为这个家伙带来任何好的结果,这种羞辱只会让做出这种事的人变得卑贱,腐朽,最终连他自己都难以忍受。

而且,她痛恨这种当她觉得自己应该缅怀女王的时候,却不知道该看着她的身体还是看着她的眼睛的感觉。

索尼娅在心里说了一堆狠话,也许,这些不过是一些残余下来的废话。索尼娅知道自己不光打不过她们,现在的她连走到这些敌人面前寻死的机会都没有。她是如此脆弱无助,她搞不清自己的捉摸不清,明明曾经的她也能够做一些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怎么现在竟然——

所以,她还是悲伤的索尼娅,没有任何用处的一个人……

她抓紧女王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想以此带给她一些温暖。曾经,索尼娅总以为女王不只是长寿,而是永远也死不了。这一度成为曾经索尼娅的烦恼,因为那个时候她还因为与女王斗嘴的事情而深深恨着这个将权力全部把握到自己手中的女人。现在所有的恨都一笔勾销了,即便索尼娅心里仍旧记得女王过去的所作所为。

接着又是一阵心痛,接着又是一阵哭泣。连她自己都奇怪自己为何还能有这么多泪水,除却这些无用的东西之外,索尼娅毫无办法,她甚至不知道找什么地方将女王好好安葬。

女王的身体与常人并不一样,索尼娅知道,虽然她一直不敢看,但她还是看见了。索尼娅没有看到正常人被斩断了脑袋之后是怎样的场景,但她却看见有人被生生折断了手指的场景,血液从断指上流出,在找到医生之前,那血流了好大一滩。

而女王的身体并没有流出太多血,她只能看见很少一部分洒在地上的变色的血液。而另一方面,女王被斩断的地方已经全然变成了黑色。

索尼娅知道这想法现在看来无关紧要,想必这些魔物使用的武器如同它们在地上造成的影响差不多,会让接触到它们的东西变色,变成黑色。索尼娅无法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不过这让她心情不好。

灾难来临,天空变黑了,地面变黑了,大地一片苍凉。

她仍旧抓着瑞卡丽娜女王的手,在想到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之前,她只想依旧依偎在她的身边。

世界变黑了,这一次是落日带来的黑暗。索尼娅感觉天更冷了一些,可她仍旧不想离开。即便离开了她还能去哪呢?圣殿里面?没错,里面的屋子依旧存在,可是那里再也给不了她任何温暖。

她将自己的眼睛埋在女王穿着的衣服里面,苦苦闭上眼睛,她不想看见外面的样子,她开始一件一件回复自己与女王在过去时候所发生的事情。想到自己初来乍到时候的事,想到儿童时期的索尼娅跟瑞卡丽娜女王斗智斗勇,想到自己不止一次地怀疑,甚至最后当面侮辱她的事情。索尼娅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几次,她为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感到难过,她一遍一遍像向瑞卡丽娜倾诉心事,向她叙说那些无法更改的悔意和亏欠。

重复的事情总是在不断冲淡时间,索尼娅没有感觉任何疲惫,也没有因为重复这些歉意而显得不可耐烦。她只觉得肢体僵硬,灵魂堕落,希望以此来压抑自己的悲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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