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我父王已经发兵征讨泥水城了？”索尼娅问道，在听女王将他父亲的事情告知她之后。
“是啊。”
“所以，我——”
“没错，索尼娅，其实你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周折。不仅如此，在失去了一个统领之后，这些人会变得更加散乱疯狂，没准会做一些原本都不会做出的事。”女王并没有详细说，索尼娅也能想明白。但时至今日又该怪谁呢？她自己也是被逼无奈。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你还想做些什么吗？索尼娅？这世间的凡人总是觉得神灵能够掌控一切，于是，他们但凡有点事就希望由神灵来做主。我认为这是对你父王的一个教训，即使我面对的是你，我也一样得实话实说。”瑞卡丽娜女王说，“你说你想通了，你真的将自己身上压迫的东西倾覆下来，那就让我们坐在这里，形同姐妹，讨论一些现实的话题。”
话虽如此，但索尼娅总觉得不大对劲，尽管女王已经脱去神圣的外衣，但她仍旧是女王。况且一个女神脱掉神性之后剩下的是什么呢？难道她是在依赖自己的所作所为让索尼娅从另一个角度上看到自己？然后进一步憎恨自己？
不管怎样，女王还是会依据自己的手法办事，她同意让索尼娅通过这些观察来选择自己的权利，也一样支持她有一些不同于她的想法。不过这都不是索尼娅的真正目的，当她看到自己对女王愚蠢的怀疑之后才发现，其实光芒的背后总有黑暗的一部分，以往索尼娅不大喜欢表露在外面的虚伪的光华，但女王按照她所想的做了，却依旧让她接受不了。仿佛一瞬间，集聚在女王身上的爱与仁慈都变成了一个个实实在在的借口，非要在人们探寻理由的时候说给别人听。
“我担心父王会出什么事。”索尼娅咬咬嘴唇说。
“你也担心一旦这种事情发生，自己会成为罪魁祸首。”
“不——不是……”索尼娅并不坚定地坚持着自己，“我就是纯粹关心他而已。”
“那么，你说说你对你父亲究竟爱有多少？”
爱有多少？这个该怎么形容呢？她想了很久。
“看你含糊的样子，就知道你的关心并不是由心而发，否则你肯定会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
“我知道了，女王陛下。”索尼娅说，“只是，我跟父亲的关系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们并没有时常在一起交流，我想——”
“你想怪我吗？索尼娅。”
“不不，不是——”索尼娅看着女王的眼睛，知道这种事无可隐瞒，“我不敢说这件事错在您这里，但是的确是您决定的一切。”
女王挺直身子，仿佛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又十分正式地说，“好啦，索尼娅，让我换个方式问你。你认为你对一个人的感情是出于什么地方？是出自你对一个人作为的正确性而产生的尊重，还是说彼此陪伴时间越长，感情越深厚，还是说仅仅依赖你不可隐瞒，不可诠释的感觉？”
“我——”索尼娅忽然感觉无言以对，诉说这问题的关键在于她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比，她大概可以确定自己并不是出于前两者而对一个人存在身后的感情。但是所谓感情又是什么？她所想像的是那种牵肠挂肚，那种相伴在一起的时候拥有默契，会为彼此带来没有理由的欢乐的伙伴，是能够为彼此解决困难的伙伴，但现在梳理下来，恐怕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她自己。但她不可真像某种精神物体一样将自己视为自己唯一的伙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但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在哪？如果没有那个人便无法证明最后一点的正确与否。
另外，她的确会因为某个人做的某件事而较为尊重他，而这些人很多，同时也多半做了一些并不讨好她的事情，因此她连尊重都不是始终如一的，又何谈与这个人情感深厚呢？即便某个人所做的事情是对的，实际上也未必能获得索尼娅的支持，任何一个人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她没有一点心情试图去干扰，不然就会像眼前的状况一样。
前者尚无可能，那么所谓时间越长，情感就越深厚的说法她就更不敢相信了，那就仿佛是忽略了所有重要条件，偏偏从问题之外找了个答案一样。
“那么女王您是否真正沉迷过某个人？”索尼娅问，而瑞卡丽娜女王的脸上突然被染上几乎从未有过的一团红晕。“我让你敞开心扉，你就这样直言不讳么，索尼娅？”索尼娅笑了两声，“说说吧，我真的很想听。”
“说说倒也可以，但从我的口里你是没有办法听到确切的名字的，因为在历史的长河中名字已经不重要了，而在历史的长河中又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人，所以我没有办法一一说起。”
天呐，难道说女王竟对如此多的人投入感情？不会吧？
女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说下去，“他们在我的记忆中年龄是不相同的，我可以估计这里面男人的成分要多过女人，而我也曾盲目地会为一个男人的长相而选择错误地相信他。不论聪明还是痴傻的女人身上都可以找到许许多多支撑自己所爱的理由，这些理由唯有在真正将其认清之后才会知道是不是一个借口。当我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但却并没有成为人尽皆知的事情的时候，我还如一些平凡的女人一样走街串市，混在普通人之间，然后去用善良的内心接近他们。”
“然后呢？女王。”索尼娅急切地问道，因为她总觉得接下来的故事会与众不同。
“但你知道，既然我已经有了能够从揣测别人的思想的能力，我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接受哪怕心里有一丁点邪恶的人。所以，我在乱逛的时候往往像个普通人对待普通人一样，但我从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动心，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埋藏着一些隐匿的坏心眼儿。”瑞卡丽娜女王用手指重新梳理了一下垂下来的头发，继续说，“这之后我发觉自己越来越疲惫，纵然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注定是个被众人孤立的位置，但我却总也忍受不了这种寂寞。我曾像个傻孩子一样在街市上游走，也有一些人试图将我带走，毕竟当时我是个年轻而美丽的少女，但早在他们做这个打算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我可以警告他们，如果警告无用的话，我也可以轻易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毕竟如果是我认为没有什么价值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那就真的没有什么价值了，有太多太多的新生儿可以前来替代他。”
“可是，生命却并非是我设计的，我觉得自己最多只能带来死亡，而正因为这种能力，人们惧怕我，这之后才会称我为女王——”
“不是的。”索尼娅否定说，但是她除了否定之外还能说什么呢？她找不到什么理由。“那么这之后呢？您是不是终于遇到了让自己沉醉的人了呢？”
“确实有一个，而且我之所以会对后来的人心存感激也正是由他那里开始。”瑞卡丽娜说，“我从未遇到过像他那样的一个人，他是那么完美无缺。索尼娅，既然你知道我很容易认清人的心里想什么，你就应该知道我所说的完美无缺并不是指他的外表，而是整个灵魂。他对待任何东西都充满慈悲，即使面对我，明明喜欢我，在对我好的同时仍旧会想这样做是否会因为偏袒了我而对他所关心的其它事物不公。即便他不知道我真正需要什么，却总是能站在我的位置上为我考虑，而不包含一点点私心。甚至于之后我发现，倘若不是我主动要求他做什么，他甚至都不愿意向我吐露对我之渴望的一个字，尽管我那时已经将他的心看得很明朗很清晰——”
“这之后呢？这之后呢？”索尼娅瞪大眼睛，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好奇，她一向都鄙视的爱情故事其实在她这里也一样能够应验，或许女孩子在经历这种事的时候都是一个蠢样儿吧？
“我帮助他变成了国王——”
“等等——”索尼娅说，“这好像是我曾经听说过的一个故事，不过内容好像有点不一样……”
“当然不会一样，毕竟距离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传言是我控制不了的，但大致可以想象人们肯定不想让自己那备受尊重的国王受到任何侮辱，哪怕是会让他们的国王显得不那么伟大的东西，他们也是会尽可能将其从历史中抹除。”
“这样好像不太公平呀。”索尼娅说。
“但我却从没有真正在乎过。”
索尼娅点点头，笑着说，“没错，对您来说是的。那么——”索尼娅透露出一副小偷般的表情问道，“你们的婚姻生活肯定十分美满吧？”
“一点也不。”瑞卡丽娜的脸上变得凝重了许多，“我认为总有一天我会将自己的身份揭露给他，而他真的知道了之后，他表现出一副几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我问他为什么听到之后一点都不震惊，他说，‘既然你已经过上了这种生活，这种生活肯定是你想要的，如果我因此发生什么变化，就会失去了你喜欢的样子’。”
“这样说也不错，他的心可真够体贴的。”索尼娅插嘴道，只是瑞卡丽娜女王脸上的阴影并没有退却下来，“有这样的人怎么生活还会不如意呢？”
“你说的没错，索尼娅，真正发生事情是因为我将他的完美好好赞颂一番之后。他知道我能够读懂他的内心，或许是由于恐惧，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总之他变了。他对我说过的那句话我至今还时常想起——”
索尼娅心头一坠，“那是什么？”
“你一点都不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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