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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甲文学 > 风烛焰兰卡安娜 > 第100章 分歧
 
“在你的心里究竟把女人当成什么?”兰卡被姐姐这样问及,可是却无法回答。他不是没有相关的想法,而是在他觉得没有获得更多经验的时候不好谈及这件事。多年来他只面对过姐姐一个女人,因而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不同于自己的人。但他显然不能将对姐姐的印象视为对女人的唯一印象,那样说,他可能会烦透这个世界上的女人。

这些思想都在他的心中隐藏着,有时会让他稍作沸腾,有时又会变得平静如空。总之,他不想用任何方式惹起姐姐的脾气,所以他总会答应她所提出的一切,只要不中断他的追求之路。遇到他自己所不能答复的问题时,他便诚实地回答说不知道,否则安娜能够猜得到他所说的究竟是不是在编造谎言。他在想既然她能够猜到他所说的这一部分,要是也能猜到他的决心该多好?可惜事情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安娜总是时不时地向他描摹一个美丽无暇的女人模样,并且还会提起她身处女人的角度对这件事的感受与男人有何种不同。

那一天十分闷热,森林也在打着蔫儿,叶子垂下来,门齿兽们苦苦伸长着舌头。他放弃了向周围求助,他知道森林对他的奉献越多,他的负担便越重。于是,他便不再请求,而是直接索取。从贝拉德那里也不是没学到什么,他的厚脸皮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一点。

蒸腾着白雾的潭水倾泻下来,并逐渐在石缝间汇聚,加深,每过一段,水的流动便迟缓一下,待到地势陡峭了,它又会变得急促起来。冲动的水给人一种力量之感,门齿兽在这时则显得更加兴奋,它们奋不顾身地跳到水流流速比较迟缓地方,而安娜也在跃跃欲试。他知道她又犯了想要洗个澡的瘾了。

他拦不住她,也并不会拦着她。即使是在兰卡面前,她也会肆无忌惮地将衣服脱个精光,然后做一些在没人的时候才做的勾当。她会注视着他,就好像一瞬间年龄消失,曾经的痛苦也消失,她变得欢快,在不冷不热的水中玩耍。兰卡则很少有这样的兴趣,他会选择在另一个角落静静与水接触,洗净身上残存的那些痛和痒,然后悄悄溜走。他总以为在路的前方会有一些有价值的信息等着他,每到一个心的地方,他都会以很高的频率来窥探这个世界。

当他静下心来,周围的宁静就变得熙攘了。

风在飘忽,树在颤抖,吻血法杖放在身前。他轻轻闭上眼睛,期待当眼睛睁开之后一起悬念都被打开:他会找到自己正在追求的东西,他会找到自己的选择,以及那一直以来诉说不清的目的。

让这个世界更美好,或者至少不让它变坏,兰卡。

这是他唯一能够找到的安慰自己的话。天边出现了一些层层叠叠的云,看起来要下雨了。这显然是一个好的预示——他们已经脱离了那个地带。而在这里,一切还很正常。在这里,他的疑问将无迹可寻。

他现在是快乐的,但是他希望自己得到的却是痛苦。痛苦会在背后追赶他,会不断鞭策他,在他感觉无路可走的时候,他才能另辟蹊径。然而现在,他会意外地发觉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在姐姐那些个关于女人的游说上,他分明地感觉到有朝一日她会为他选择一个女人,然后为他生儿育女。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未来的他该如何拒绝她呢?

几片碎叶划过空气,草木一点点伸展着身躯。似乎想要来解答他的问题,但它们却并未给出答语。或许它们需要对人了解的更多才能够找到合适的答案,如若不然,它们能够给出的也只有顺其自然,随着时间的不同产生新生和死亡而已。这种顺应规律使得他们更容易习惯被异类剥夺自己的性命,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即使是他提出让对方以自己的性命做出贡献,它们也毫不推辞。

问题是这样多了,他连不利用这些便利而直接打猎,也会有猎物主动投上门来。如果它们知道食用它们的并不是他,也包括他姐姐,它们还愿意这样做吗?这古怪的想法来源于古树曾经对他所说的话,这些家伙的口风并不紧,流言飞语传播的如同风一般迅速。他这一路通常并不是来源于他自己能力,而是在于它们提供给他的便利。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馈这一切,倘若他对自己的目标并不坚定,难以解决这个世界的根本问题的话,它们还会这样做吗?

恐怕不会,因为它们并没有答复他。没有对他说任何感谢,或者是安抚的话。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希望这些家伙能够放任他不管,让他将这一切视为自己的事情,而他又有些想不透这是为什么,是为了摆脱自己的责任,还是为了让行程更加适于磨砺自己?

就是这样,情绪总是徘徊于他的心中,而他的对话也多半是自己的心语而已。他时常做一些梦,梦中的大地干裂荒芜,梦中的亲人死而复生,他的所作所为都收到了相反的效果。甚至于证明他就是这个毁灭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的梦也存在过。梦中的事情都遭到了颠倒,他会很分明地看到事情都变成了他并不想要的模样。而在苏醒之后,他总会默默对周围诵读自己的惭愧,以便洗去内心的那份肮脏和懦弱,让一切如同刚刚开始。

天变得阴黑,看来真的要下雨了。如同地上卷集的沙尘,天空中也铺着一样的东西,它们不断奔腾,流动之中,它们将一些浅色的云扑腾起来,接着,它们又毫不示弱地向中心挤去。云与云的摩擦之间形成了闪电,它们在拉帮结伙,然后再一起碰撞。天因此被割裂成了一块一块,也如皲裂的大地一般,裂缝之中不是蓝色的天际,而是另外一些难以捉摸的东西。

“兰卡,你可是不止一次偷偷逃走了。”

“你已经看见了姐姐。”

“这能代表什么?代表你走的光明正大?”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悲哀,从仰望中渐渐向眼前看齐,“不是。”她又生气了,女人难道都无时无刻不在生气?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的弟弟。难道说你真的已经麻木了?因为你的那些所谓的痛苦,还是说胜过任何人的修行?”

“不,姐姐。我——我只是不想在一旁看你洗澡而已。”

“只有这样而已?还是你更愿意摆脱对我的守护,愿意让我受到伤害而死掉?”

兰卡顿时又变得无话可说了,想了片刻之后,他回答说,“……这里并没有危险。”

“你又怎么知道?你又不是神。”安娜说,仿佛一口咬定似的,而兰卡总会被她的语言冲击的理由再多也会变得无话可说。

“那你想怎么样?”

安娜被这句话吓得变了模样,“我……我想怎么样?我只是在做一个姐姐应该做的事啊。”

“如果你觉得这也算一个理由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他将手握紧,然后又松开,“我想我们出现了分歧,姐姐。所以我只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我们一起,一个是让我独自前行。”

“兰卡,我,我并没有——”

“我想你很清楚,一直很清楚。而我也知道我在这件事的决定上是错误的,但是——”兰卡说,“我愿意承受这个错误,无论上天会怎样惩罚我,我都愿意接受。所以,你还是自己照顾好你自己。”

兰卡打了个口哨,他的那只门齿兽跑到了他的身边,而另外的那一只则在安娜的脚下叫唤起来,好像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似的。他忍住自己受伤的情绪,在心里说:我该给你什么呢?我亲爱的姐姐,看起来你对我所做的任何事都不曾满意。

安娜定在地上,如同累积起来的一堆石块一样,既那么僵硬,又脆弱得好像风一吹便会散了架。她的目光闪烁,殷红的脸上写满了憔悴。兰卡对她看了一眼,然后眨了一下眼睛,转过身,想要狂奔而去。

“兰卡,你以为这个世界只存在于你眼中,而那只是一缕幻影而已……姐姐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成功,只不过,我只想在你的身上寻找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不希望你最后只变成一个孤零零的墓碑……”

她啜泣的声音如同雷一样敲响了深灰色的天空,连空气也变得灼热不堪。然而当雨点打落,灰尘再起,干渴的土地被天上的精灵润湿,兰卡的心也不免颤抖了一番。他并不能从她的话中听出十分清楚的含义,他只听到她的哭泣的声音,而这种声音让他连动几乎都动不了。

姐姐的野蛮总会让一切真理失效,而她的哭泣又会将这些野蛮一瞬间转化为真诚。兰卡感觉自己动了心,风越呼越大,树在拼命摇晃,仿佛正在讪笑他所想要做却难以下狠心的一切。

兰卡转过身,看到安娜蹲在地上,啜泣仿佛天在咆哮,正在下着的雨使她原本湿润的头发变得更湿。幸福,兰卡想到了这个词,原本的气愤也渐渐消除。对于他而言,这种事的确十分其妙,女人让他愤怒,女人的眼泪又让他心酸,他知道自己已经丢失了刚刚的果断,不仅仅是长路漫漫,而且,在他的心里的确还遗留着一块并不显得十分麻木的田地。他不确定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干扰,还是一种促进。

“来吧,雨越下越大,我们得赶快找个山洞躲起来。”兰卡向她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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