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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甲文学 > 风烛焰兰卡安娜 > 第46章 绳索
 
一天来,蕾雅在四处打探祖文的消息,她知道自己不能亲自做这件事,可她还挂念着他,就算他再怎么愚蠢,可他们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或者,她觉得从他父亲这里将关系拉近会更加恰当。

她有时会去回想,汗宁究竟陪伴父亲走过了多少路程,父亲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如果她没计算错的话,而汗宁副将自己只比父亲小了几岁而已。两人看起来就像兄弟,岁月的冲刷夺走了他们的精力,尤其在逃亡这段时间,他们变得更老。但凡什么样的战士都不喜欢逃亡,他们只喜欢前进。这是一场没有胜利的战争,她很能理解父亲的意思,与其让自己被其他男人保护,她更愿意永远陪在父亲身边,三十岁——三十岁是个让祖文焦躁的年纪,而对她来说,剩下的却只有安安静静的无奈。

她也不知道在那个夜晚本该感觉幸福的时刻,她会说出那些话,尽管事后她忘记了自己对他的恨意,可是这抵挡不了她内心会对他想一些什么:单纯,桀骜不驯,刻意追求一些无果的东西。该怎样才能拯救他呢?蕾雅找不出任何手段,历史上似乎没有女人能有这样的能力,还是祖文天生就是一个不可扭转的败类呢?

“败类”这个说法在蕾雅眼里是没有的,他只是听闻那些士兵说的,在远处偷偷听到的。可他们又何曾感觉到真正的爱情呢?在将军府里尽力维护她的各种荣誉,即使背后也一样说的十分高尚;然而在外面却想尽办法遮挡面孔,然后走进潮气熏天的妓院里。不知这些方式是不是也能解决饥饿、迷茫——

蕾雅知道怎样控制自己的喜怒,不会因为听到这些背后的侮辱就对他们生气,而且生气也没有任何用处。而她也不会因为某个士兵讨好她的几句话露出笑脸,因为她知道那对他来说就等于一个引诱。他们如今都像一根绷紧的弦,一旦蕾雅自己松懈了,就算父亲能帮她报仇,可能为时已晚。秩序早已被打破,围绕在人们心中的只是那么一点少得可怜的荣誉而已,想到这里,蕾雅还得再次感谢父亲那威严的样子,他的样子总会让士兵们对荣耀这种事看到希望。

周围值得信任的人不多,见过祖文的士兵却很多。她将此事偷偷托付给出外巡逻的士兵,他们看起来更加诚恳,“如果你们想要什么奖励的话就跟我说,我会尽力满足你们。”她敢这样说是因为她相信这两个人不会对她所要亲吻或是上床这种奖励,但她仍旧不敢保证他们不那么想。

“不,小姐,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您能对我们笑一次就够了。”

蕾雅放开僵硬的脸,她似乎已经忘了该怎样笑了。

“笑得很难看吧?”

“不会,一点也不!”其中一个人说,而另一个人则看着她,似乎有不同的意见要说,“不对,我们应该说实话。小姐!”他郑重其事地说,“你的笑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还是要多加练习才行——”

没错,祖文以前也是用这样的言语来逗她笑的,似乎这是男人天生的能力。

“好啦,你们就别逼我了。反正都是笑,你们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快点去办事吧!”蕾雅又笑了一声,然后尽快转身走了。

这样的做法确实有效,甚至于让效果多过预期。两个人共同汇报,似乎谁也不愿意错过与她相会的机会。蕾雅以为他们最多只是听到一些关于祖文的传闻,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看到了他。只不过——

“他看起来不怎么好,您可知在王宫门外直走,到中心广场中间的地方,有一个颇为精细的石柱?”

“我知道。”蕾雅说,“那是帕尼洛大人的家,据说他是整个城市带来宝贝最多的人,整整五车的好东西。只不过在森林中行进的时候丢了两车,还损坏了一车——那个石柱自很早之前就一直树立在他家门前,这东西本没有什么珍贵的,不过就是权力的象征而已。”

“恩,是呀。”这个士兵叹息道,“他就被绑在上面——”

“什么?”蕾雅惊讶地叫道,她预想到的可怕的事发生了。

“不对!”另一个人纠正他,就如白天里纠正他一样。“那不能叫绑在上面,是——我也不好找到恰当的说法,不过,就跟我们乡下人家拴狗似的,链子分两头,一头拴一只……”

蕾雅的眼睛滋润了,满带怒火地盯着他,这让他突然畏缩了一下。

“他被拴在石柱上面?”

“没错,小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谁做的?”她继续问道。

“我们不太清楚,围观的人倒很多,但我们的职责让我们没办法在那里久留。后来我们巡逻回来的时候人是少了一些,可他的状况却不是很好,总垂着头,好像有一整天没吃饭了吧?”

她睁大眼睛,意图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尤其是让他们看见。

“好了。”蕾雅说,“有一件事我还想拜托你们,厨房有一些剩下的饭菜,你们拿来一些,然后给他送去——”

“可是小姐——”这似乎是拒绝的语气。

“现在已经是黄昏了,没有人会注意你们,你们只要将这副装扮脱掉,扮演一个善良的人就够了——”

其中一个人叹了一口气,声音并不大,但足以让蕾雅听见。

“我们走吧?”

“等等!”蕾雅说,“我自己去拿,你们换好衣服在门外等我,这件事应该我自己去做。你们只要在我的身后保护我就好。”

“这本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接下来的事情是不值得回忆的,蕾雅只记得自己真正触及到他的身影那一刻,她就几乎已经心碎。她害怕,就好像她只要一接近就有一堆人站出来,将她按倒在地,两个人一起折磨,一个人受皮肉之苦,另一个人受心碎之伤,然后再反过来,一遍一遍就仿佛噩梦轮回一般。

于是,她憔悴地回来了,食物放在他跟前,他并没有享用,而是让一些野孩子抢走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了,要拯救他,只有奇迹才能胜任。

父亲回来了,他一回来安娜就听到了声音。

“上朝么?”

“没有,我被派出巡查城市周围。”

“那怎么这么晚?”

父亲从这话中听出了问题,以往的蕾雅从来没有这么对他无礼过。他想说什么,却只是定了定神,然后在椅子上将串起来的铠甲一片片卸开,那一片片带着油光的皮铠十分陈旧,剑痕也一样可见。

“不晚,太阳刚刚落山。”

“可我已经吃过饭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蕾雅,或者说你指望我能告诉你什么?”

“汗宁叔叔——他怎么样?”她不想刻意将话题转开,不过胆小的她害怕父亲发火。

“被关在牢房里面。”

“然后呢?”蕾雅说,“您没看过他么?”

“蕾雅,别忘了我对你说的那些东西,你爹我也没什么本事,否则我早就将这个世界尽数毁灭了。”

“看没看过?”

“没。”他说,开始漠视她了。

“为什么呢?”

“回去你的记忆中找找吧,我记得我回答过这个问题。”

“没错,你担心你受到牵连——”

将军的动作静止了一下,然后又逐渐缓和下来,“话虽无礼,但句句在理。”蕾雅有些忍受不了了,“您不是平生最重视将领的荣誉么?怎么现在,部下遇难了却问都不问?更何况您也知道汗宁叔叔的为人,难道他不值得您付出么?”

“值得。”父亲说。

“那你怎么——”

“——却比不上你,孩子,我对他了解,了解的甚至太多了。即便他深处牢狱之中,也一点不会责怨于我,因为我们都有相同的目的。”

“什么目的……”

“保护你们。”父亲的眼睛睁圆,仿佛挣扎在火焰中的野狼,将其锐利的目光投射出来。

“我不需要——”蕾雅定住了,她知道自己不能说这样的话,这句话是她与父亲亲情的底线,紧绷且脆弱不堪。

“我,我只希望您能同等看待周围的人。”她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说的十分柔弱,她根本就没办法抵抗父亲,因为离开他自己确实什么都做不了。这时她又想到了祖文那一时间诞生的勇气,却让他如今落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你这话分明有假,你在散播爱情的时候看待人可并非平等。”

蕾雅红着脸,感觉父亲的玩笑开的很不是时候,突如其来,又是长久未见,总之她很难去照应他摆出一副被逗笑的面孔。

当这一天的晚宴被端上餐桌,蕾雅不得不打破自己曾经所说的关于“吃过晚餐”的话,她很饿了,这一天里她都没什么胃口,可她又的确需要补充体力。

饭吃完后,蕾雅确定自己又有了问问题的力气,便开口问父亲。

“父亲,叛国罪的惩罚是怎样的?”

“绞刑。”

“那他的家属呢?”

“视情节轻重而定,老洛里斯王在世的时候,通常是把叛变者的孩子当作身边大臣的马童或随侍,女孩子就放在宫里,教她煮饭针织,虽然能正常生活,但相比之前的地位确实差了不少。后来他自己身犯‘叛国罪’被处死了,因为阿里克斯曼的意见才让他的儿子留存下来,并且依旧掌握这个国家,这是普天之下最为仁慈的了——”

“那洛里斯国王是如何处置叛国之人的亲属的呢?”

父亲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疑惑的目光,她知道父亲已经看出来什么了,而蕾雅深深低下头。

“现在已经毫无规则了,蕾雅,这种事你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

“祖文被抓起来了!他现在就被拴在街上——”她咬着牙将这句话说完,她不想听父亲再说下去。

“所以,这验证了我的话是对的。”

“您就不能想想办法?”

“有。办法肯定有。”

“是什么?”

“死,死对他来说是一个既有效,又能早点脱离苦难的决定。”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有这么多理由可说,却不能想到一个办法救救他们呢?他的假想敌到底是谁?是巴苏特还是帕尼洛?除了这两个人之外,父亲从来都不拿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便是洛里斯国王。

“可,可——”蕾雅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不要可是了,你现在的柔情太多了,你应该男人一点。”他字字分明地说,“我感觉现在我已经不太想跟你讲道理了。”

蕾雅恼着肚子,心想自己真应该莽撞一下做出一些事来,可在一方面他说的是对的,她既明白别人的幼稚,同时也能看清自己的能力。像父亲这么狠心的人,恐怕还更愿意见她为自己的愚蠢付出点代价呢!

“将军!外面,外面有人求见!”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来,险些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什么人?”

“是汗宁副将——”

蕾雅的身体一下子飘了起来,她难以想象这是真的!

“让他进来!”

“是!”士兵回应说,然后便匆匆进入了夜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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