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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甲文学 > 琉璃钟内琥珀浓 > 第三百三十一章人小鬼大
 
  出城的马车上,孟敬亭借口自己伤了脚在赵璇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厚着脸皮钻进了赵晗的马车,车里柔软馨香让他舒服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是坐车舒服。”

  赵晗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这样只会让姐姐不喜欢你。”

  “那你呢?”孟敬亭问。

  “你到底有几面?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赵晗道。初见时他像个翩翩君子,后来却像个地痞流氓,她都快要搞不清楚真正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孟敬亭收敛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道“你喜欢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

  “我不喜欢你面对我的时候也戴着面具。”这让她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

  “我也不想这样,可赵璇对我的防备心太重,我如果不表现得冲动一点她就不会给我在你身边的机会。”孟敬亭道。

  赵晗盯着他看,试图分析出他话中的真假。“如果姐姐觉得你不好,一定是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你骗不了她。”

  “你就这么信她?”这种程度的信任很少见,尤其是在这样的两个人身上,更显得弥足珍贵。

  “我当然信她,她说的话都是对的!”赵晗肯定道。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顿了顿说“如果她始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如果姐姐始终不同意?赵晗被他问住,沉默了很久才说“如果姐姐不肯,一定有她的理由。”

  “算了,我会想办法的。”孟敬亭不忍见她为难,叹了一声单腿曲起坐在另一边闭目养神。

  耳边只有车马行走的声音,韩朝没忍住,小声问“你真的这么放心让他们单独相处?”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要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恐怕也当不上门主。”赵璇的眼睛始终没有张开,歪在软垛上打哈欠。

  “爹爹,书上说三礼是君子立世的根本,难道爹爹觉得孟门主不是君子吗?”韩弗思道。

  韩朝叫她问得哑口无言,向着赵璇道“她才这么大就像个老学究一样引经据典真的好吗?”

  “知书达礼总不是坏事吧?”赵璇道。

  可韩弗思现在并不是一般的知书达礼,不论是经史子集还是律法策论,只要是看过的都能够侃侃而谈,这种本事就是在太学也不算差。可她完全没有因此而自满,每日都要看一卷书才肯睡觉。

  赵璇也很鼓励她看书,只是不许在车上看,每每这时总是让她拿着乐器吹吹打打当做消遣。是以韩弗思小小年纪萧笛琵琶都很不错,隐隐的竟有了些才气的模样。

  看在韩朝眼中却有些忧愁,自来名声在外的才女没有几个能够善终,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读书要紧,可针黹女工也不能落下,闲了也描几张花样子吧?”韩朝道。

  韩弗思并不回答,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赵璇,见她几不可闻的点了一下头,才道“女儿知道了。”

  她说得有些勉强,韩朝心里明白她其实是不喜欢的,可哪有女儿家只知道念书,不懂针黹女工?到时候又要怎么说亲事?

  赵璇全然不当回事的样子让韩朝心里憋着一股气,趁着中午歇息的时候把她拽到一边“我知道你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可是弗思终究是要嫁人的,你总不能真的把她当男孩子养!”

  “你这话什么意思?”

  “哪有女儿家像她这样整天看什么律法经史,长此以往,哪里还有人敢娶她!”韩朝心里急得不行,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肠全都挖出来让她看。

  赵璇道“弗思还小,且轮不到成亲的事情上,你担心得也太早了。”

  “她不久就要及笈了,难道非要到了那个时候才着急吗?”韩朝拉住她,把人往树后面带,压低声音道“阿晗和孟敬亭的事情要是成了,让弗思也想着要嫁一个江湖人怎么办?”江湖人也就是说起来侠肝义胆罢了,终究不是正经的营生,刀口舔血的日子哪里是寻常人能够过得了的。

  “阿晗的婚事还定不下来,你也太着急了。”赵璇道。

  “她已经二十了!”韩朝道“这个年纪还没有成婚的不是宝华那样身份特殊的就是身有不足或者品行不端。阿晗要是再不成婚世人要怎么看她?”

  赵璇道“阿晗的婚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要担心。”

  拉住自觉已经说完的赵璇,他看着远处抱着厚厚的一册书的韩弗思道“你我终究要死在弗思前头,没了庇护,她的日子会怎么样?”

  听了这句,赵璇总算认真的看了一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韩弗思。在她看来喜欢读书实在不是一件可以被人批判指摘的事,可韩朝担忧的事情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他们年富力强,萧奕亭忌惮着她,自然以礼相待,将来若有什么变故,韩弗思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又该如何自保?

  “你说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

  从前没有这么多时间相处,现在好不容易真的能够朝夕相处,没有了那些会分她心的东西之后韩朝忽然觉得无所适从。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永远都想不明白,就像是有人嚷嚷着要嫁给他,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不慌不忙,将一切都算计得刚刚好,反而让急于解释的他看起来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今日露宿,赵晗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要和赵璇好好说一说自己这几天乱糟糟的心情,却白孟敬亭拉住,用眼神示意她看不远处的两人“他们现在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仔细一看,两人虽站得近,却并没有挨着,反倒像是中间隔着什么东西一样,让人看着都觉得别扭。“什么事?”

  “赵璇大概还没有真的适应离开明争暗斗的环境。”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赵晗心里一阵烦躁。也不看他自顾自的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

  孟敬亭摸了摸鼻子,跟上去“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她想了想问“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姐姐不好?因为她能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吗?”

  “不全是。”孟敬亭道“人心这东西只要见得多了总会明白一些。可她不一样。”他斟酌了用词道“赵璇仿佛是生来凉薄,从不见她真的将什么人看得和命一样重要。她不必学习,天生能够看懂别人的谎言和心思,然后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施以怜悯。能够洞察人心的人大多也懂得如何伪装自己,让身边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再纯善不过的人,唯有赵璇完全不惮于别人用最险恶的用心去揣测她的行为,她甚至能够用更加刻薄的方式去将这些猜测一个一个的化为现实,而这正是她让人敬而远之的原因。”

  赵晗被他说的顿住,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赵璇会有一种想要靠近却又觉得畏惧的感觉。她对自己一直都很好,她永远胸有成竹,什么也不怕,可她似乎不明白别人会害怕。她的不解释让她几次陷入痛苦的纠结,为什么她不愿意对自己说一句为什么。

  她大受震动的样子让孟敬亭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握住她的手“你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即使她对我有再多的不满我也会坚持下去。”

  “你难道不是另有所图吗?”赵晗道。感觉握住自己的手渐渐变得潮湿,于是松开手,脸上露出几分苦笑。“你第一次接近我是为了打探姐姐的消息,第二次是因为我身上有牵丝蛊,这一次难道就会别无所求吗?”

  孟敬亭道“你跟着她果然学会了很多。”

  “你真的觉得几天的朝夕相处,推心置腹就能够让我为了你伤害姐姐吗?”赵晗眼中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孟敬亭,我们到此为止吧。”

  他没有阻拦她离开的步伐,当相遇是错误的,结局还会变得美好吗?

  韩弗思正在看最后一卷疏律,忽然发觉有人在身边坐下,抬头一看却是红着眼睛的赵晗,轻叹一声道“姨母是和孟门吵架了吗?”

  赵晗被顿时噎住,低声道“你别瞎说。”

  “孟门主一直在往这边看,若此时山洪弥漫恐怕就成抱柱之盟了。”韩弗思道。

  “你在看什么?”赵晗说着探头去看她手里的书,看清是什么之后无奈道“你怎么天天看这些啊?就不觉得烦闷吗?”

  “这世上的事千变万化也逃不开情理法三个字,我如今已经看到了法这一节,觉得很是有趣。”韩弗思道。

  “你喜欢在都城的生活还是现在的生活?”赵晗问。

  韩弗思奇怪的看着她“都城里处处是规矩,外头处处人情,大同小异无甚差别。”

  “我怎么觉得你进了一趟宫变了好多。”赵晗看着这个眼角眉梢都有着赵璇影子的人忽然觉得有点害怕,像是看见小一号的赵璇。

  “姨母,你不喜欢母亲了吗?”韩弗思合上书道。

  赵晗骇然道“你胡说什么!”然后心虚的四处张望,生怕被赵璇听见。

  “孟门主是个热爱自由的江湖人,他觉得母亲活在框子里,母亲也觉得他太过散漫,这都是一样的,谁也改变不了谁。”韩弗思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把赵晗说得根本抬不起头,她怎么还没有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懂得多?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晗呐呐道。

  “我听见母亲和父亲商议过你的婚事,虽然现在是在路上,不过你若真的想成婚,只要对方可靠母亲都会给你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韩弗思道。

  赵晗的脸色又红又白的变了好几次,不知是该为他们看清自己的心思而感到羞涩,还是为她话语中对孟敬亭的不看好而担忧。“姐姐果真是这样说的?”

  “姨母,我听说你在官学的时候功课也不差,怎么这些年竟一点长进都没有?”韩弗思痛心疾首道。“母亲从来都将你看作亲生的妹妹,什么样的好东西从来也没有少过,为什么你不信母亲,反而要相信孟门主呢?”说着忽然道“难道这就是色令智昏?”

  “你小人家别瞎说!”赵晗慌忙去捂她的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一碰在一起,我就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明白了。”

  韩弗思道“母亲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该有数,孟门主为人如何我不清楚,只是你若觉得他好就该大大方方的去和母亲说,总不能一直藏起来,不让人知道。”

  “你觉得我若去和姐姐说,她会答应吗?”赵晗忐忑道。

  “我不知道。”韩弗思老实的摇了摇头“你不去问她怎么会知道答案呢?”

  赵晗道“有的时候不去问是因为已经猜到答案了。”

  “可你猜的不一定是对的。”韩弗思道。

  “弗思,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赵晗问。

  “我想做一个能够改变天下的人。”韩弗思道。

  “你想像姐姐那样?”

  韩弗思摇了摇头“我觉得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做到,母亲那样固然也是解决的方法,可我觉得也许还有别的选择。”

  别的选择?赵晗惊讶的看着她,忽然觉得韩弗思的将来也许会和赵璇一样与众不同。“弗思,你觉得姐姐的做法不妥吗?”

  “与其说是不妥,不如说母亲的手段太强硬,完全不给别人质疑的余地。即使事实如此,也会让人生出反感。”韩弗思轻叹一声,将书放在一边“姨母还想问什么?”

  她说话的语气完全没有改变,可赵晗就是觉得她在放低自己来迁就她,这个念头让她很不自在,挠了挠脖子道“你在车上的时候都干什么打发时间?”

  “母亲不许在车上看书,怕伤了眼睛。所以只叫我练习乐器。这几天正在练的是笛子。”韩弗思说着接下腰间的小嚢“姨母要听吗?”

  赵晗慌忙摆手“算了算了,下次吧。”话音刚落就落荒而逃,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正在追她一样。

  韩弗思这才重新拿起被搁置在一边的书,聚精会神的重新看了起来。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天边斜阳曼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远处的残阳唯美而哀伤,像是不忍落下,却又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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