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斌听我这么一问也楞了一下，挠着头想了半天“没有啊，她们几个其实是三拨人，彼此间不认识。她是第一次来，她那个同学就是那个奶奶灰是我这里常客。另外几个有想过来学拉花的，所以我就趁机做几个呗。”
“你仔细想想，吃的喝的呢？”
“你问这个干嘛？”
“很重要！我问你就说，完事我再告诉你。”
“你这神神秘秘的~~~”韩斌牢骚归牢骚，态度倒是蛮认真“有几个姑娘来的比我都早，你知道我这咖啡店开门晚，她们就在门口等着我。当时店里啥都没有，我就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柠檬水，然后把上午新订的小茶点给了她们一人一块。”
“一人一块？”
“对啊，口味还不一样呢。你来了之后我还没顾上招呼你，要不也给你尝尝了。”
“那个短发姑娘吃的和别人一样么？”
“嗯~~~不一样。其他人有抹茶慕斯和巧克力慕斯的，她说她吃水果的，我当时还挺烦，因为水果那个是个整个的，我还有点舍不得切。”
“也就是说，现场的这些人，喝的都是一个壶里的柠檬水，但吃的是不同口味的茶点。而只有吃水果慕斯的那个姑娘最后做出了不正常的事情？”
“哎~~你这么一说到还真是呢，吃抹茶慕斯和巧克力慕斯的就没拿咖啡泼我~~~”
“那你的茶点哪定的？”
“这事你不知道？”韩斌跟看外星人一样看我“那谁啊，林雅琨啊，她现在两大爱好，折腾闺女和做慕斯。我的茶点都是从她那里拿，做的还不错，又都是同学，还能给个折扣，多好啊。”
“你这无敌爱心，可以啊~~~”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对吧~~~”韩斌洋洋自得“该你了，中午来找我到底干啥？”
我沉吟了一下，把那晚聚会发生的离奇事情通通告诉了他，我现在不怎么相信韩斌是那个嫌疑人，他的智商够用，可这性格，实在不像是个能谋划出那种阴谋的人。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他来设计那晚的情节，肯定把韩永思强奸王丛丛或者诗人抱赵青上床的戏码换成他自己对林晓如何如何~~~~其次来说，这家伙没那么小心眼，跟王凌风也没什么交往，应该不会把那家伙置于死地。
韩斌听完我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老夏，你是不是一开始怀疑我了？”
我点点头“有点，但现在肯定你不是了。”
“为啥？”
我伸手又递给他根烟“一开始跟韩永思打架，还能理解为故意找点伤躲开是非。可今天一看，你这代价太大了，反正我是舍不得。”
韩斌一边捂着脸一边笑“跟你说话太不利于伤口恢复了，你下一步想怎么办？”
我挠挠头“一点点找呗，你这里完事了，再去找找林雅琨，至少那个水果慕斯是有问题的。如果她也干净，那就继续找~~~”
韩斌突然扭头问我“老夏，你这么折腾图啥？”
我撇撇嘴“咱同学这么多年了，一直处的都挺好，虽然就这几个人能聚聚，可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比同学感情还纯的怕是找不出来了。可突然就出来这么个人，把这么纯洁的感情弄的不纯洁了，我就挺烦的。哥们从小到大没几个交心的朋友，好不容易有几个同学，还有人想祸祸，你说我能不烦么？而且我这人没啥安全感，总觉得有这么个了解我差不多二十年过去的满肚子坏水的人在身边，睡不踏实。”
“得了~~~您是大侦探~~~”韩斌伸手把烟屁股扔了出去“走吧，福尔摩斯，送我这受害人回家吧？”
我伸手发动了汽车，扭头冲韩斌一笑
“我不是福尔摩斯，我是柯南。”
送下韩斌，我看看了时间，刚到晚上七点钟，索性给林雅琨打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果不其然，她正在家盯着闺女练舞。
既然旁边有孩子，我也就没多说，只是说有事要找她面谈，问清楚地址后便直接开车去了她家。刚到她楼下，我还没下车，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个三轮车上往下搬东西。
借着汽车的灯光，我认出那是王丛丛，而她往下搬的东西，正是一箱的水果。她上包着一块旧旧的头巾，身上穿的是一件旧但不脏的上衣和一条同样旧旧的牛仔裤，此刻正把两个泡沫箱摞起来，然后吃力的往楼上搬。
我压抑住了自己想要过去帮忙的冲动，直接拨通了韩斌的电话。韩斌的声音听起来没精打采，受伤失血让他有些疲惫“老夏，咋了？”
“你知道林雅琨做慕斯用的水果是王丛丛送的么？”
“知道啊，还是我给牵的线呢。丛丛家条件苦，她又是个女孩子，别的也干不了，就一直在她家门口弄个三轮车卖点水果。我当时刚跟林雅琨说完让她批量做茶点的事，就合计反正也要做水果慕斯，正好就让她从王丛丛那里进货了，都是老同学，互相帮忙呗。”
“你还真是个好人。”
“嗨，一句话的事。这有啥问题么？”
“你记得泼你咖啡那个女孩子和其他女孩的区别吗？”
“我记得好像就慕斯茶点不一样。哎哟，不会吧？”
“你别激动，我只是怀疑。只有她吃了水果慕斯，而这慕斯又是你刚从林雅琨手里拿到的，林雅琨做慕斯用的水果又是王丛丛专供的~~~我再问你，慕斯用的水果跟普通水果会有区别么？”
“没啥大区别，但肯定是要挑好看漂亮的，比如草莓，个头一般大才好呢。我跟林雅琨说过这事，她说丛丛都是给她专门留出来的，质量没的说。”
“也就是说，王丛丛知道林雅琨给你供茶点，平时也会专门留出给你做茶点的水果，是不是？”
“老夏，你别吓我啊，不会真是她吧？”
“现在还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她，这姑娘心机不一般啊~~”
放下手机，我走到小区门口，随手扫开一辆共享单车，专心的等着王丛丛出来。
过了十来分钟，王丛丛骑着她的三轮车出来了，我骑车从后面远远的吊着她。这么骑了四十多分钟，两侧路边已经尽是些二三十年的旧楼了，这些冠着XX新村的地方从我小时候就认识，大都是周围的厂子集资建起来给工人们住的，只是后来随着厂子搬迁和商业开发等等原因，这些旧小区已经慢慢被淘汰了，没想到王丛丛还是住在这里。
王丛丛骑着三轮车进了一个小区，熟练的七拐八拐之后，把车停在了一座只有四层高的楼前。身形疲惫的从三轮车上拎下两个空盒子，走进了单元门。
我直到看着二层有一个窗户里亮起了昏暗的灯光后，才从拐角阴影了走了出来。就在我蹑手蹑脚走上二楼，想先把房号看清楚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隔着一个破旧的铁栏杆式的防盗门，王丛丛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我。她还是穿着身衣服，眼神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的生气，看得我浑身发冷。
没等我开口说话，王丛丛伸手拉开了防盗门的门锁“进来吧，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在跟着王丛丛往屋里走的一瞬间，我的手心里全是汗。，面对这样一个女孩子，我不知道这一步跨出之后，要面对的究竟会是什么。
屋子是很老式的那种两室一廊，头顶上是一个差不多只有10瓦的节能灯泡，发出惨白的光亮。很窄的过道上还一层层的码着装水果的泡沫箱，一直快到房顶，足有两米多高，真想不出王丛丛这勉强能有一米六的身高是怎么把它们摞上去的。
“这都是空的，等攒多了就拿去给水果贩子，还能折点钱。”王丛丛淡然的说着，把我领进了最大的一个房间。这房间没比那过道强多少，堆满了各种泡沫箱，只有中间的一个两三米的区域还算能坐下人，破旧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绿色的网罩，下面罩着两盘剩菜和一个馒头。
“坐吧，也就这里还能招呼个客人。”王丛丛自嘲的说着，随手递给我一个小马扎。
我接过马扎坐了下来，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掏出烟，刚想点上又觉得不对，想要装回去。
王丛丛摆摆手“抽吧，我自己有时也抽，心烦的时候抽一根。”说着她从茶几下面掏出一盒黄色烟盒的烟递给我。这烟在外面只卖四块钱，在现在动辄十块以上的香烟中，这个价格不用想都能知道是什么质量。
我抽出一根放进嘴里，又把自己的烟递了一根给她“咱换着来，你尝尝这个，我自己常抽。”
王丛丛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拿过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气，这才说道“我可不敢多抽，万一受不了我自己那烟，我可买不起这么好的。”
我把她递给我的烟点起来抽了一口，这烟的烟叶烧起来噼啪作响，烟味辣的我嗓子疼，我强忍着没有咳嗽出来，两眼却已经憋红了。
王丛丛笑着从旁边的凉水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我，看我一口气喝下去，又接了一杯放在我手边，这才笑盈盈的看着我“老夏，说说吧，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
我抬头看了看她“都是老同学，没那么多弯弯绕，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一开始我没怀疑你，尤其是韩永思那事~~~只是今天韩斌被毁容，一点点的追溯过来，发现林雅琨的水果是在你这里买的。本来我只想跟过来看看，也没想到你自己承认了。”
“我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没什么遗憾了。而且一些话我也想找人说说~~”王丛丛捋了捋头发，站起身来“你稍等，我去拿点东西过来。”
片刻之后，王丛丛从另外一个房间里拖出来一个大大的纸箱子，上面没有灰尘，想来她经常会打开它。王丛丛打开纸箱，从里面抽出一本相册递给我
我双手接过，相册很重，里面塞满了照片。我慢慢翻看着，里面都是王丛丛从小到大的照片，所有的照片都是不同年龄的她和一个躺在床上的病恹恹的女人的合影，随着王丛丛在照片中越来越大，她身边那个女人也越来越枯干消瘦。我注意到有一件蓝色的外套反复在照片中出现，足足有七八张照片都有它。只是照片中的外套已经从一开始艳丽的蓝色变成了近乎于灰白。
王丛丛看见我眼神停留的地方，开口说道“那件蓝色外套，是我刚上高中时买的，一直穿了差不多有十年吧，后来布料都糟了，实在是没法穿了。”
“这位~~是阿姨？”我指着那个病恹恹的女人。
王丛丛的眼神变的忧郁起来“是啊，我妈妈，从我六岁的时候她就下肢瘫痪了，我只能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她。庆幸那时候有低保，至少能让我们活下来。初中以后，每年正月十五和八月十五我都会求人来家帮我和妈妈拍张合影，我知道她的身体随时会撑不住~~~”
“那你父亲~~~~”我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王丛丛似乎已经看开了这个问题，伸手把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这里有一张三寸的黑白照片，是一张结婚照，一脸娇羞笑容的女人赫然就是王丛丛的妈妈，而她身边的男人也称得上是颜值在线，很有一股男人味。黑白照片下面是张一家三口的合影，女人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男人的手则搭在女人的肩膀上，虽然眼睛看着镜头，但也不难看出他对母女俩一脸的宠溺，照片旁边写着“丛丛百日照”几个字。
“这是我对那个男人的唯一记忆了。”王丛丛声音平淡的又点上了一根烟“从我出生开始，那男人就不喜欢我，他更喜欢要个儿子，我妈妈身体不好不能再生，他就从外面勾搭了别的女人，成天成天的不回家。到我六岁的时候，我妈妈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当时如果及时治疗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那个男人直接把我们母女甩下走了，从那以后我就没见过他。我妈妈当时身体精神双重打击，下半身瘫痪了，脑子也迷糊了。这么多年以来，我就一直和我妈妈相依为命。，有时候我挺庆幸我妈是个神经病的，要不我去上学，她自己在家自杀了怎么办~~~~”
说到这里，王丛丛已经泣不成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在上高中的时候，每天除了学习就是跟邻班的伍思思谈恋爱，再要不就是跟一群狐朋狗友玩游戏踢球，哪里会在意自己身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连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女孩子呢？
而且王丛丛一直极其要强，从没说过自己家的情况，在我对她仅有的印象中，就是她每天最晚一个来，最早一个走，从没参加过什么班级活动，连晚自习都不上。后来高考时候我落榜了，听说她也没考上，从此便再也没有联系过。
我放下相册，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王丛丛道了声谢，接过纸巾用力的擦着自己的眼泪，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后来，阿姨呢？”我看她平静下来，轻声问道
王丛丛点着已经灭掉的半截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三年前过世了。”
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好，算是个解脱。”
王丛丛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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