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声，沈千幸手里的盖碗一个没端稳，直接砸了在桌子上，滚烫的热水溅出来，淋了她满手，沈千幸却还是茫然不觉的样子，只是瞳孔暗暗发紧，一些阴暗可怖的情绪逐渐泄露了出来。
玲珑惊叫了一声，不知这变故为何，连忙将沈千幸拉起来，才没让热水再淋到她身上，“小姐这是怎么了，手可有伤到？”
沈千幸无暇顾及她，只咬牙切齿地看着青霓，狠狠道：“你说谁？！”
青霓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慌忙跪下了，不知道沈千幸问的是谁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了她的眉头。
“你方才说，你长兄叫什么？”沈千幸平缓了一下心中汹涌起伏的激烈情绪，接过玲珑外外头拧来的帕子轻轻覆在烫红的手背上。
“安、安靖远”青霓哆哆嗦嗦地重复了一遍。
安靖远，安靖远！沈千幸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先前托顾辞问过翰林侍郎，此次春闱并没有安靖远这个人，沈千幸原本已经要和安靖远再会面要等到多年以后的春闱了，没想到竟然这样轻易地就让她知道了他的下落，这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千幸带着倒刺般震怒的视线重新落到青霓身上，见青霓已经开始吓得直发抖，便慢慢恢复了先前的淡漠柔和，“起来吧。”
“是”青霓低着头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在桌前，却是不敢再坐下了。
沈千幸心潮澎湃，一时半会也顾及不到别人，便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上下打量着青霓，已是彻彻底底完全信了她。自己与安靖远的种种除了她本人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上一世她也是见证了安靖远如何被自己的嫡母打压，对长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个区区不受宠的庶女呢？
青霓被卖到青楼，遇到自己，既是必然，也是巧合。
想来是老天爷念她上辈子受得苦楚太多了，这辈子竟是这样事事顺利，顺利到她都有些倦怠了。
“安靖远安靖远”沈千幸摩挲着盖碗的沿口，一声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呼唤自己的情郎，但每一个字却都携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嚣张气焰，仿佛她不是在念着这个名字，而是在咀嚼，细细嚼碎了再吞咽下去，让这个人永世覆灭！
玲珑在旁边看着却是有些不得要领，安靖远是谁她压根不知道，但听小姐的语气好像存了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兴许是她跟在小姐身边前发生的事吧。玲珑这样想着，便不在心里刨根问题了，掀开她手上的帕子看了看，见没有烫伤才放心了些。
“你兄长是个吞凤之才，我也是略有耳闻。”沈千幸静静说道。
青霓不敢沉默，却也不敢装腔作势，战战兢兢地回道：“嫡母凶狠，长兄虽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却因为是庶出，境遇也和我一般无二只是小姐这句赞赏却是真真的，历年春秋闱都有无数的官家公子重金聘请兄长代笔，有件事虽然不当说，但小姐既然问起了，青霓自然知无不言去年秋闱的探花郎，便是兄长代的笔。”
沈千幸默不作声，安靖远的才气她自然是知晓的。
玲珑却是有些不信道：“你那兄长既然这样有才华，为何不自己参加秋闱，若是能在殿试中拔得头筹，何苦屈居于小小的槐洋县？”
青霓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沈千幸调子懒懒道：“你方才没听见么，她嫡母这样凶狠不讲理，定然平日里也是这样欺压庶出，想必也是怕了安靖远飞上枝头造金身回来报复才不敢当她的保人吧。”
“小姐说的，自小嫡母便动辄打骂我们，我与兄长也着实恨她。”青霓说着落泪，哭哭咽咽：“更是恨爹爹。”
想一想，上一世在得到沈千幸的主力后安靖远得皇上钦点状元郎，头一件事就是暗中杀了自己的嫡母和嫡出的妹妹，杀还不是简单的一刀斩，而是凌迟处死，折磨了两天两夜，两人共计三千一百二十四刀，这才咽了气。
那时沈千幸也是恨毒了这样得势便为非作歹毫无良心的人，故没有阻止安靖远，只是那时还不知道安靖远还有个庶出的妹妹，想必那时候的青霓早就被嫡母卖去了青楼吧。兄妹二人的关系必定也不怎么好，那时安靖远那样有权有势都没想着要去青楼把青霓赎回来。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沈千幸口头上还是装模作样地问道：“听你这样说，想来你与你那兄长的关系应当还不错吧？我可收留你在沈府，既然知道了你家中的情况，便不能当做不知道。你那兄长既然有真材实料，我身为朝官之女，自愿意为朝廷挑选栋梁之才。若日后你兄长飞黄腾达，你也可安心跟着他去了。”
这本就是一句试探，沈千幸静静地观察着青霓。
青霓一直低着头，局促得不知所措，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她泪眼朦胧，看不见沈千幸那审视的目光，哭哭啼啼道：“小姐有所不知，兄长虽然与我境遇一般，但我们并非同甘共苦，不过是住在同一门庭下罢了，平时连话都说不上一句，谈何他富贵了便会来搭救我呢？”
安靖远果然是个冷心冷肺的，沈千幸在心中冷冷哼笑可片刻，才不疾不徐地道：“看样子你是铁了心的要跟在我身边了？”
青霓扑通跪下哭道：“小姐宅心仁厚，救青霓与水深火热之中，但求小姐给青霓回报的机会。”
“起来吧，我不喜欢旁人动不动就冲我屈膝，白白折了我的福泽。”沈千幸淡淡道。青霓连声称歉意，重新站了起来，沈千幸开口道：“既然如此，念在你身世可怜又知恩图报的份上，今后就跟在玲珑身边稍稍学着写，待日后玲珑嫁了人，你便是我身边的大丫鬟了，若是得我心，我自然也不会轻易亏待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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