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沈千幸眉心一跳，瞬间想起了顾枫那张风流不羁的脸来。
她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有模有样地还了礼数，轻笑道：“原来是九爷，不知九爷在一旁看了许久可是有事？”
九皇子摇了摇头，“我在等二哥，他先前说好了要教我骑射。”
“顾辞进了皇帐，你何不去皇帐中等他？”沈千幸捡起他的弓，区区十担，连她都能拨弄得动。
没想到顾子砚听到皇帐二字竟然白了白脸，往后退了一步，头埋得更低了。
沈千幸心下了然，想必九皇子在宫中的日子过得也不好吧。九皇子的母妃是谁她不知道，但宫闱秽事先前也听说过那么一点，九皇子的母妃难产逝世，一个没有母妃照料的皇子想必也不曾得什么宠爱，虽说他现在是养在皇后宫中，但当今皇后尚且有自己的子女，又怎会把宠爱白白分给旁人的孩子，九皇子的日子便可想而知了，想来说不定皇上都不怎么记得他还有这么小的一个儿子了。
沈千幸心下生怜，饶是她心中满是阴狠强硬的心思，终究还是对孩子硬不起心。
她摸了摸顾子砚的头，柔声道：“我也在等顾辞，先前也懂得一些骑射的基础，不如我先教你，我们一起等顾辞回来好吗？”
顾子砚圆润的眼睛亮堂起来，白嫩的脸上是一种惊喜的神色，他用力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却是很轻：“多谢二嫂。”
“不用叫我二嫂，日后再改口也来得及，现下唤我姐姐就好。”沈千幸领着他走到一处宽阔的草地上，取了弓箭，又将碍手碍脚地纱衣脱去了一层，只着浅色的罗裙拎着箭筒。
顾子砚点了点头，唤了一句：“千幸姐姐。”
儿童不知心机为何物，沈千幸却是对此敏感了一万倍。他若是说一句沈姐姐那倒无妨九皇子深居宫中，怎么知道她名唤沈千幸？
沈千幸面上毫无波澜，莹白的指尖捻起一根羽箭搭在弓弦上，目光往身后群帐中扫了一眼，忽地看到不远处顾枫的身影，心中一声冷哼，果然如此。
十担轻弓拿在手里很是游刃有余，沈千幸屏息看着前方的一颗大树，收敛了心神，微微眯了眯眼睛，弓拉满月，松手时咻地一声锐利啸音伴随着利箭撕开空气，铿地射中树干。
玲珑拍手叫道：“小姐好棒呀！”
沈千幸低头看着看呆的顾子砚，“还能入得九爷的眼吗？”
顾子砚连连点头，“二千幸姐姐快教教我，我总是射不中，二哥都要不陪我玩了。”
沈千幸被他这样认真的神色逗笑了一瞬，抬手轻轻摸着他的额发道：“九爷怎这样想，顾辞是你的同胞哥哥，疼你来不及呢，又怎会因为你骑射不精而厌弃你？况且九爷年纪尚小，以后自是有大把的时间好生练习，要我看，你二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指不定连弓箭都拿不起来呢。”
“真的吗？”顾子砚的眼中神色甚为迷茫，沈千幸心中一默，越发觉得他可人怜。
还这样小，在富丽堂皇的宫中却没有半分温暖。沈千幸的指尖在弓弦上收紧了些，顾枫利用自己的弟弟来接近她，虽不知最后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他这样无情无义，日后她也不会给他什么脸面！
“当然，不信等会你问问你二哥就是了。”沈千幸将弓箭还给他，矫正了一下他的姿势。
顾子砚无权无势也没有皇上的宠爱，却这样依赖顾辞，想必平日里顾辞对他也是多加照拂吧倒是个心性软和的，沈千幸心中甚有安慰。
顾子砚一箭射出，连树皮都没擦着，只瞧羽箭脱弦后直接没入了密林中。
顾子砚的小脸沮丧起来，沈千幸安慰了他一通，很是有耐心，但是接连几次顾子砚都射不中，又着急地想好好表现给沈千幸看，急得都要哭了。沈千幸蹲下来用丝绢给他擦着眼角的泪迹，轻言细语地安慰他，顾辞从皇帐中出来后见到的就是这样温情的一幕。
他想，若是日后他同沈千幸有了孩子，想必也是这样细雨温柔吧。
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没上去打扰，只是唇角的笑色越发浓郁罢了。
“你这样教，本来就是错的。”一道不乏强硬的女声传开，白色劲装裹身的方琳琅龙行虎步地走过来，掂了掂自己的弓箭，冷着眉目低头看着伤心不已的顾子砚，淡淡道：“小子，看好了，下盘扎稳，肩背着力，指尖蓄劲。”
方琳琅拉开长弓，只是一瞬，连羽箭的轨道都没看清楚便听到铿地一声，整只箭贯穿了树干，更是将先前沈千幸的羽箭劈了开去，冲势未消只见箭尾的羽毛都在嗡嗡急颤！
沈千幸暗自一笑，没想到方琳琅竟是一直注视着这里。
“看清楚了吗？”她语气强硬却不显凶狠，垂下视线却不低头，这份倨傲却并不让人觉得厌恶。
“看、看清楚了”顾子砚让的她的气势压得有些抬不起头。
方琳琅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道理怎么你不懂吗？”
顾子砚连忙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沈千幸这才微行一礼笑道：“原来的方小姐，刚才千幸诸多卖弄让方小姐见笑了。”
方琳琅一摆手，并没有往心里去，口气十分的淡然：“是我多管闲事。”
顾辞手中摇着一把折扇款步走过去道：“你可不是多管闲事么，方才见你同禁军统领家的公子比赛射猎，怎么是输了，才跑这来教小孩子？”
方琳琅只是幼年时和顾辞多有相见，多年没有说过一句话，眼下乍一见面竟也没有什么生疏之感，只是收起长弓淡而一笑：“赵声无赖，本小姐懒得理他。”
顾辞笑着过去牵起沈千幸的手握在掌心，“玩够了吗？宴席要开始了，随我入大帐。”
沈千幸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方琳琅正要说话，却见方琳琅已经背着长弓大马金刀的走了。
顾子砚开心地去抱着顾辞的腿，眯着眼睛笑道：“二哥，子砚可想你了。”
“这么大个人了，别撒娇。”顾辞把他踢远了些，顾子砚又跑了过来抱着，死活不撒手。
沈千幸笑了笑，没再去理会他，转而看着顾辞道：“你似乎很疼爱这个弟弟。”
“他母妃死得早，受尽宫人欺压，掖庭的杂役都敢来戏弄他，堂堂皇嗣这样被虐待都无人管，我既然看见了又怎能当看不见。”顾辞牵着沈千幸的手，一手给她打着扇子，任由顾子砚在身后牵着他的衣角，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没让他听了去。
沈千幸默然，她心知顾辞小时候也是这样挺过来的，无人看护照拂，不知吃了多少苦楚
她微微握紧了顾辞的手，抬眼看着他，靡丽一笑：“顾辞，你且安心。”
顾辞不知道她没头没尾的忽然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却看得出她笑容里的一丝情意，不禁心下一暖，在她发顶吻了一下。
午间的宴席由不得闲杂人等进出，大帐中除了皇帝与众位皇子，便是几位近臣，沈千幸认不得一二，低声听顾辞一解释便也心中明了。
“千幸姐姐我想跟你坐在一起。”还未开席时顾子砚便跑了过来挨在沈千幸身边。
顾辞脸上一黑：“这是我的位置，你回你自己位置上坐去。”
顾子砚委屈地皱起眉，沈千幸心软地摸了摸他的额发，转脸冲顾辞道：“你跟他换个位置就是了。”
顾辞一口气提不上来，瞪了顾子砚一眼，老老实实地走了，附近的一个皇子恭恭敬敬地唤了声二哥。
开席后众臣请酒，皇上一一应了，然后同自己左边第一席的摄政王闲谈了两句。
沈千幸在席上状似眼观鼻鼻观心，却是仔细地听着高位上的那个人，心中一片寒凉。
这个就是曾经灭了她沈氏满门的人
沈千幸紧紧握着酒杯，用力到指尖都泛白了。
“老二，你怎么跑那边坐去了？”皇上注意到在皇子席上末尾的顾辞，端着酒杯大马金刀地坐在高位上，冲顾辞说道。
顾辞淡然一笑，不疾不徐道：“回父皇，不过一上午的光景九弟便把儿臣从千幸心里挤了下去，这不就被赶到这里来了。”
言辞中宠溺的意味那么明显，不少人纷纷抬眼去看过去。皇上也顺势往沈千幸的席位上看去，不禁眼前闪过一抹明显的惊艳。难怪顾辞这小子先前对沈大将军嫡女的说辞是一见倾心，他却未曾想过竟然是这样的天姿国色。
感觉到皇上的视线投过来，顾子砚的脸立刻苍白起来，仿佛怕皇上怪罪，沈千幸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
大楚天启帝的声音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望着席间默默无闻的沈千幸，“抬起头来。”
沈千幸抬头一瞬，望着他的眼睛，却不敢久视，她怕皇上看见她眼中的杀气腾腾。
“臣女沈千幸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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