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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甲文学 > 笛上春行录 > 第五百三十一录:华藏寺(六)
 
  赵重幻闻言眸光剧烈一颤,下意识与李寺丞对视一眼,后者也是满眼惊诧。
  果然与范慧娘有所牵连!
  一时,客堂中静寂如茔,落针可闻。
  那厢,谢长怀一直闲坐饮茶的身影也不由正了正,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姑娘。
  而廖莹中却“啪”放下茶盏,一时杯盏轻擦的动静敲打在客堂中所有人的耳际。
  这时,大家才骤然想起在座的还有平章府的外戚与客卿。
  了因方丈见状神色霍地发白,脊背生凉——
  贾平章的姬妾在华藏寺上香,却莫名其妙在寺内丢下一首幽情之作,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岂不是令人浮想联翩?
  他下意识便回头对子乾道:“你且出去!”
  子乾也不敢逗留,赶紧捡步出去,而李寺丞让大理寺的侍卫也出去守着。
  客堂内。
  “你在何时何处捡到这首词作的?”赵重幻并没有在意廖莹中的敲打,只一径沉声问道。
  事情到这个地步,说与不说却是两难——
  不说清,子苦会背上个偷盗奇药毒杀人命的嫌疑;说清,却又要落下一个亵渎、辱没平章府贵人的罪名。
  子苦低着头,期期艾艾,盘桓半晌,最后还是嗫嚅着道:“是三月三那日在梅隐园中捡到的!”
  “方丈师父,就容忍你的弟子在这佛门清净之地胡言乱语,胡乱攀扯吗?”
  廖莹中终于开口,他口吻淡淡,可是眼神却阴鸷而沉厉,不容质疑。
  了因方丈合什的双手忍不住颤动得厉害,他瞪着子苦:“子苦,出家之人休打诳语,你可不能因为想要洗脱自己,而攀扯贵人!”
  子苦跪在地上瑟缩了下。
  “方丈师父!”
  李寺丞心口其实也开始是打鼓,但是还是强迫自己的眼睛不要往谢长怀与廖莹中的方向偏。
  他神情严肃,一本正经道,“此言差矣!范氏凶案平章大人极为重视,吩咐我们大理寺无论如何都要缉查到真凶!”
  他瞥了赵重幻一眼,发现后者目光清明而坚定,不由也跟着稳了下自己的心神。
  他继续道,“如今,吾等既已经查到华藏寺,关于范氏在贵寺的一切行踪事迹都请一五一十告诉我们,我们才能为其伸冤!为平章大人解忧!若是有所隐瞒,阻碍我大理寺办案,寺卿大人自然也不会轻饶了你们!”
  李寺丞一番话,有礼有节,软硬兼施,了因方丈顿然无措,嘴唇翕了翕,目光还是投向廖莹中那厢。
  随之又是一声茶盏落下的轻响,一直默不作声的谢长怀这时慢条斯理地开口:“此事事关重大,自然还是以缉拿凶手为要!我想廖先生作为平章大人心腹谋士,必定早就参透老相公心事!”
  说着他偏头看了看廖莹中,后者齿关轻叩,默了默,还是恭谨颔首。
  “至于其他,今日在座几人,若最后有一言一语流出去,本将想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平章府,都不会轻易能绕过你们的!”
  了因方丈惶恐合什:“是是,今日所言绝不可能从本寺流出!”
  赵重幻走近子苦:“既然如此,还请子苦师父详细说一说三月三那日你如何获得这首词作的!”
  子苦颤着声音道:“三月三那日庙里上香的人从天不亮便开始有了,而范施主来得也很早!其实她每月上香都来得挺早,上好香后便会到后坡上的梅隐园去闲坐良久!”
  “不过,平日范施主会将婢女小厮留下,独自一人去梅隐园,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的!但是,三月三那日天才刚亮,方丈师父说寺内人来人往,生怕万一有人不知底细冒犯了贵人,便派遣小僧陪在后面!”
  “范施主在梅隐园坐了片刻后,说那日太早来得匆忙还未及用早饭,于是小僧建议她尝尝寺内特意做的三月三素斋面,她欣然同意了。”
  “然后小僧便去厨房为她端碗面去了!但是,等到小僧端了面来时,范施主已经不在梅隐园了。”
  “小僧当时以为她只是去别处走走了,可是小僧等了两柱香的时辰,面都糊了,也不见施主回来!”
  “不由担心她是不是出了甚事,但是待小僧放下面碗想出去寻找时,范施主却从僧房的方向走了回来!”
  “当时,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脚步匆匆。手上似乎还攥着一团像是纸张一般的什物,而随着她急促的脚步,她脚边还无知无觉地落下了一团。”
  “小僧刚待想提醒,却在她抬头间发现范施主居然在哭,于是当时小僧一懵,莫名便不敢再多言!”
  “她路过小僧时,好像并未看见一般,目光空洞,只径自往山坡下走去,小僧怕她丢了甚重要的物什,便赶紧跑过去捡起那被丢掉的小团想还给她------”
  “后来,你抑不住好奇便打开那团纸,然后发现纸上所写是一首闺阁幽情之作吗?”赵重幻问。
  子苦小心地点点头:“当时小僧吓得赶紧就想丢回去,但是,一转念,却担心万一被其他人拣去岂不是更糟糕!”
  “是故小僧就想撕掉找个隐秘的地方丢掉,但是,忽然又想到自己未被选中监院一事,便一时脑中发热,就要借此物陷害子乾一次!”
  赵重幻听子苦说完,远山眉轻拧——
  “之前范氏来华藏寺时,每次都会到梅隐园去闲坐吗?”赵重幻又问。
  了因方丈道:“据说是的!范施主为人温婉,待下人也和蔼,每次供奉完三宝便让下人们去休息片刻,自己独自去赏梅!而且,她还曾说过,最喜欢梅花长叶子的时候,还说——”
  了因方丈顿了顿思索了下。
  “说什么?”李寺丞有些着急。
  “她说梅树长叶子时不用像冬日凌寒那般苦楚!”了因方丈合什道。
  赵重幻星眸粼动了下,脑中浮现起问清轩中那些绣了半片的梅花叶瓣,还有藏在疏梅凌寒绣屏上不起眼角落里的那几片不合时宜的叶子。
  这梅叶与她看来大有渊源!
  李寺丞闻言不由转眼看向赵重幻,想起对方在问清轩总去寻找一些看似平常却又异乎寻常的细节,此刻不由忽然心中生出一些钦服。
  他正要开口,就见端坐在一侧的谢长怀突然长臂往客堂的后窗一扬,登时发现他手中一只茶盏不知不觉已经从虚掩的窗格飞了出去,继而就听“哎呦”的一声,窗外似有人哀叫的动静。
  “谁躲在后面偷听?”了因方丈大惊失色。
  不容诸人反应,谢长怀早就一个飞身冲到客堂后窗,长臂一探,在偷听者还来不及逃窜时已经揪住一人发髻上的方巾。
  “哪里来的宵小之辈,在此鬼鬼祟祟?”他断然喝斥道。
  被揪住的人发出一声尖利的痛呼:“疼疼疼!卫将军饶命,饶命!”
  谢长怀却不为所动,毫不客气地将对方一把便扯进客堂内,狠狠抛在了青砖地上。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诸人定睛一看,被抓了现形的竟然是监察御史陈宜中的堂弟陈火年。
  廖莹中顿时吃惊地眉头紧拧。
  赵重幻也疾步走到后窗口,探头一瞧,翁其旬果然攥着袍角蜷躬着身子正要往另一侧溜走。
  她信手捡起一旁几案上的一个鸡毛掸子一把丢出去,那翁其旬直觉后背一麻,立刻脸朝下“啪嗒”摔在了坡上,哎吆喂要地痛叫起来。
  李寺丞高声道:“来人,去客堂后面将偷听的人给带进来!”
  外面大理寺的侍卫迅速冲到客堂后山坡,一下子将动弹不得的翁其旬给抓了回来。
  一时两个少年皆被丢在客堂的地上。
  “你二人有何意图?为何躲在外面偷听?”谢长怀声音沉厉问。
  “我们,我们就是觉得好玩——”翁其旬一边揉着痛处一边辩解。
  “是是,我们就说觉得好玩才这样的!”陈火年连声附和。
  他一直以为斯文儒雅的卫三公子是靠着家世背景混进皇城司的,哪里料到对方一出手就将他打得浑身若被滚刀剁了一般疼痛。
  可是,他也不敢当着一群人在此哼哼唧唧,只能生生忍住,赶紧求饶,好快点脱身。
  “你二人说是好玩?”
  李寺丞冷哼一声,“你们明知道是我大理寺在办案,居然还敢扒墙角来窃听机密事宜,卫将军问得好,莫不是你们就是图谋不轨?就是对在查之案有所牵扯?”
  两个少年早就跟之前对照笔迹时离开的僧人们打听了所发生的一切,可是无奈僧人们却都语焉不详,一问三不知,这自然教他们对赵重幻正在进行的事情越发好奇。
  再见客堂的门被严密地把守着,他们也不能溜进来打探,于是翁其旬想到一招——
  爬过后坡到客堂后窗外听墙角。
  哪知都还没听到几句,就被某公子给一把揪住了。
  其实,翁其旬并不知道自己是被赵重幻用鸡毛掸子打趴下的。
  听李寺丞此言,两个少年不由脸色一变。
  “不不,我二人真只是对你们在做甚有些好奇!特别是——”
  翁其旬不甘心地对着赵重幻努努嘴。
  “这小子也在,我们就是想寻个法子戏耍她一下,以报三月三那日在御街上被她鞭打之仇!”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赵重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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