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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想

翌日晨间, 阿念很早便醒了。

方嬷嬷初初回来,还有些不习惯。

殿下素来起得晚,也偶有起床气,即便是夏日里都不怎么愿意早起的, 勿说冬日, 那是窝在被子里更起不来的。

眼下, 整个人不仅起了, 还一面揉着眼睛, 一面说着要温书。

方嬷嬷不免有些惊讶,温, 温书?

阿念揉完眼睛, 朝方嬷嬷笑, “对啊,方嬷嬷,我和沈叔叔约好,晨间一起温书的。”

方嬷嬷心头骇然……

但太子已经从床榻上爬起来,方嬷嬷顿了顿,连忙收回震惊。

太子同沈将军未免太亲近。这种亲近, 不在于做了什么,而是藏在太子说起沈将军时的神态表情里,言辞动作里。

这个念头忽然让方嬷嬷有些慌乱。

“方嬷嬷,快些, 要守时。”阿念督促。

沈辞久在军中,习惯了诸事守时。

阿念跟着沈辞的这几日, 潜移默化, 守时的念头也在心里悄悄扎根。

对小孩子来说, 守时是最不容易的事情, 因为不大有时间的概念,但慢慢的,阿念开始学会惦记。

要言而有信,也要守时。

“诶?哦。”方嬷嬷更加错愕。但方嬷嬷即便心中有事,也能将太子起居照顾得周全。太子自幼便是方嬷嬷在照看,方嬷嬷一直细致妥帖,不像启善那样手忙脚乱。

只是方嬷嬷刚给太子解了纽扣,太子便自己脱了衣裳。

虽然还不怎么利索,但终归是自己脱得。

方嬷嬷再次惊讶,不说真会了,早前是愿都不愿意,能磨蹭多久便磨蹭多久。

当下不仅自己脱了衣裳,还又自己伸手穿衣,也真能自己笼上袖子了,只是穿得不大好,也不会系扣子,到了这一步,才眼巴巴看着她。

但同早前相比,全然是两种不同的自理能力。

方嬷嬷怎么不惊讶。

“方嬷嬷,我不会扣纽扣。”阿念如实开口。

“老奴来。”方嬷嬷回神,连忙帮他牵了牵衣裳,让他更舒服些,而后替他系扣子。

早前系扣子,太子大都在打呵欠不醒之类,这次是全程看着她动作,也会同她说,“方嬷嬷,我明日自己试试?”

方嬷嬷怔了怔,而后应好。

太子已经欢喜下了床榻。

方嬷嬷看着那道朝外阁间跑去的小小身影,起身跟了上去。

启善已经备好了早上的吃食,太子挑食,但今日吃得很快,什么都吃了,也没让旁人提醒。

方嬷嬷只觉与殿下分开不过半月有余,殿下身上的变化不小……难道是同沈将军在一处的缘故?

方嬷嬷也不知晓。

而后随太子一道去沈将军苑中,果真见沈辞已经在苑中等候了。

“沈叔叔!”阿念朗声,也近乎是扑腾过去的。

方嬷嬷也福身,“见过沈将军。”

“殿下,方嬷嬷。”沈辞半蹲下,迎面扑过去的阿念正好撞在他怀中。

两人仿佛都已默契。

方嬷嬷只觉整个晨间都有些恍然。

而后,见太子同沈将军在一道温书。

方嬷嬷这才仔细打量起沈辞来,即便如今沈辞的模样明显比早前更成熟坚毅了,却仍像东宫时候一样温和。

方嬷嬷记得那本《五目记》,连天子都说有些拗口,还生涩。当初南巡的时候,她问天子要给太子带哪些书,天子说了《五目记》,还说虽然拗口生涩,也不求太子能领会含义,唯耳熟矣。

小孩子都是天生畏难的。

太子在途中背过几句,然后便能躲就躲,早前天子事忙,说且放他几日,等从舟城回来,就亲自盯着太子念《五目记》。

后来便出了怀城之乱。

直至眼下,见太子同沈将军在一处,朗声背着《五目记》,有板有眼,虽然也会畏难,但有沈将军在,还是在认真继续着。

以前总盼着天子能有时间陪着殿下,但天子日理万机,能抽出的时间其实很少,虽然也会严厉,但大抵心中是慈目,又觉得对殿下愧疚,所以终究心软,所以背书也好,挑食也好,总是两日紧两日松的。

但沈将军这处不同。

殿下觉得生硬拗口想放弃的时候,沈将军却一直在温和耐性地同殿下一起坚持着。

方嬷嬷忽得不怎么做声了。

看向殿下和沈将军的时候,悄悄敛了目光。

“方嬷嬷。”启善来唤。

“启善公公?”方嬷嬷转身看向启善。

启善笑了笑,“方嬷嬷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嬷嬷看了看沈辞和阿念两人,见他们在一处背书倒也没什么要在一侧盯着的,遂应好,又同启善一道踱步至稍远处。

“启善公公说吧。”方嬷嬷看他。

方嬷嬷在宫中的资历老,启善朝她拱手,“嬷嬷,陛下有句话让捎带给嬷嬷。”

方嬷嬷微楞,“说吧。”

启善低声道,“陛下说,若方嬷嬷回了,告知方嬷嬷一声——殿下的事,悉数让将军做主即可,嬷嬷从旁照顾既是。”

方嬷嬷意外。

启善继续道,“紫衣卫皆听令于将军,一路之事,让将军拿主意,不必避讳。”

启善说完,方嬷嬷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启善提醒,“就这些了,嬷嬷。”

方嬷嬷方才反应过来,“好。”

启善说完,再去忙旁的事情去了,方嬷嬷心中波澜,再转眸看向沈辞同阿念时,见沈辞伸手摸了摸阿念的头,而后,将一侧的书本放下,开始同阿念一道练习匕首。

方嬷嬷其实心惊。

殿下这么小,怎么能……

方嬷嬷正欲上前,脚下又忽然驻足,想起启善方才提醒的话——殿下的事,悉数让将军做主即可,嬷嬷从旁照顾既是。

方嬷嬷停下脚步。

天子心中惯来有数,方嬷嬷再觉得不妥,也不会糊涂到忤逆天子的程度。

紫衣卫是天子近卫,尤其池宏鹰这处,口风应当是紧的。

方嬷嬷轻叹。

方嬷嬷目光再放在沈辞和阿念身上时,见父子两人似是累了,中途歇着,方嬷嬷上前时正好听到沈辞朝阿念道,“行军用的水囊,都得随身带着,给。”

阿念惊喜,“沈叔叔,是给我的吗?”

沈辞颔首,“嗯,当换的都换过了,这是给殿下的。”

阿念觉得新奇,又看看沈念手中,欢喜道,“我们一人一个吗?”

“嗯,一人一个。”沈辞笑。

阿念捧着水囊开始喝,欢喜都写在脸上。

一面喝水,还一面笑盈盈看着沈辞。

沈辞忍不住笑,“别呛住。”

话音刚落,阿念便“噗”得一声呛了出来。

接连咳嗽了好几声,连眼睛都憋红了!

是呛到了。

“沈……叔叔……”阿念难受,一面咳,一面唤他。

他笑了笑,替他轻轻拍了拍背,“男子汉,勇敢些!”

不远处,方嬷嬷吓坏,连忙快步上前,“殿下,没事吧殿下?”

太子可是万金之躯!

沈辞朝方嬷嬷笑道,“没事,呛口水而已,很快就会好。”

呛口水而已?

眼底都红了。

方嬷嬷正欲开口,想说太子自幼金贵娇惯,天子都舍不得太子受些委屈的……但见阿念仰头,忽得笑了出来,“没事了~”

沈辞叮嘱,“下次要慢些,呛过一回再呛第二回就丢人了!”

“知道了!”阿念大声。

方嬷嬷看呆。

正好沈辞朝她看过来,“方嬷嬷,殿下的衣裳湿了,怕染风寒,带殿下去换身衣裳吧,差不多时候便要出发了。”

“哦,好。”方嬷嬷这才回神,正好见沈将军身边的薛超回来了。

沈将军便同薛超一道离开。

方嬷嬷目光落在太子身上,难怪说衣裳湿了,怕染风寒,瞅着模样都能拧得出水来来。太子的性子随天子,早前不怎么喜欢动弹,玩得时候也很少这样出汗过。

方才不仅挥匕首,也还扎马步,又窜上窜下的。

不累才怪。

但也竟然坚持住了。

“方嬷嬷,你刚才看到了吗?”阿念朝她比划匕首的动作。

方嬷嬷吓一跳。

阿念笑道,“不会的,按下安全格才能拔出匕首的!”

方嬷嬷笑道,“好好好,殿下,同奴家去换身衣服吧,省得着凉了。”

“好!”阿念高兴了,便也应得额外有力。

方嬷嬷忽然觉得眼下也挺好。

倒真多了些男孩子的气概了。

沈辞同薛超一道,余光瞥到方嬷嬷带了阿念离开,遂才问道,“怎么样,有消息吗?”

薛超颔首,“有,但初步打听的,不算全,先来告诉将军一声,明日后,属下可能还要往别处打听去,怕是不能同将军一路,等到曲城再同将军会和。”

沈辞点头。

薛超道,“哈尔米亚是西戎普益部落的人,普益部落在西戎的西边,所以我们接触得很少。这些年间,西戎东边的几个部落都安稳,没有太大战事,但西边的部落一直在内乱,哈尔米亚统一了西戎西边的五个部落。”

“五个部落?”沈辞意外。

薛超点头,“西戎部落之间很难相互认同,这个哈尔米亚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心思机敏,这几个部落要么是被他打了,要么是被他救助过,都愿意跟着他,但哈尔米亚很低调,这些消息藏得很深,所以连西戎东边的部落都近乎不知晓,只知晓他是普益部落的首领,哈尔米亚单于。”

沈辞低头听着。

薛超继续道,“西戎一族有不成文的规定,当一个部落的首领能够统帅八个部落,他的称呼就会从单于改为大单于。哈尔米亚野心勃勃,但同时疑心很重,他也在戒备西戎东边的部落,我们在更东边,所以很少能听到关于哈尔米亚相关的事……将军,哈尔米亚是大漠上的枭雄,这样的人,不应当会来燕韩,肯定有目的。”

沈辞垂眸,“我知道了,你继续打听,也留意周遭是否有哈尔米亚的动向,还有自己务必小心,不要硬碰,有休息及时通知我。”

“是!”薛超拱手,“我会尽快到曲城与将军汇合。”

“去吧。”沈辞颔首。

待得薛超走远,胡大夫也正好快步来了苑中,“将军,听池将军说马上要上路了,上路前将药换了吧,也顺道检查下伤口。”

“好。”沈辞温声。

沈辞伤得很重时,包扎纱布和绷带大半日就要一换。

前前后后也半月有余了,除却早前同谭光思厮杀在一处时再次撕裂的伤口,其实不少伤口都已经结痂。

换药的频率也从之前的大半日一换,到一日半一换,再到眼下,三日一换。

胡大夫解下绷带,仔细检查伤口,“将军恢复得很快,伤口没什么大碍,倒是真用不上再一两个月,若是快些,兴许半个月就能好,但还需将养着。”

“劳烦胡大夫。”沈辞坐好。

胡大夫从背上开始涂药,背上的伤口愈合得最快,上药的时候近乎已经没有刺痛感了,也能同胡大夫一道说话,就是胸前的伤口还有深。

胡大夫一面上药,一面同他叹道,“只是将军即便这身即便伤好了,也会留下不少疤痕,”

沈辞笑,“军中之人,岂会没有伤疤的?真要是一身细皮嫩肉,还不有问题?”

胡大夫也跟着笑起来。

“好了,将军。”胡大夫包扎完。

沈辞穿衣,夏日衣裳单薄,也透气。

胡大夫的儿子便是战死在立城边关,眼下知晓沈辞是立城驻军的将领,这又一路同行了许久,算共患难过,所以亲厚,便也开口问道,“也没问起过将军,可有妻儿?”

沈辞愣住。

在立城不会有人这么问他,在家中,旁人更清楚,反倒是胡大夫这样并不清楚实情的才会问起。

但不知为何,胡大夫问起时,他正好在低着头系衣扣,指尖微微顿了顿,温和醇厚的声音应道,“有了。”

“哟~”胡大夫意外。

瞅着平日里周遭都没有人提起过此事,他还以为,还以为将军尚未成亲,却没想到沈将军妻儿都有了。

胡大夫叹道,“将军眼下受伤,夫人定是担心坏了。”

沈辞脸色微红,“她是很担心……”

胡大夫见他模样,知晓他是想念夫人了,便又笑道,“将军久在立城,夫人可是随将军在立城?”

沈辞愣住,懵懵摇头,“她不在。”

“呀~”胡大夫好像意识到说错了话,不由叹道,“那是聚少离多了。”

沈辞再次懵懵点头,“是,是聚少离多……”

而后,又不自然得补了句,“她也很忙。”

沈辞莫名心虚。

胡大夫笑道,“将军可是想夫人了?”

沈辞觉得越走越远,也停不下来,憨憨道,“想,想她……”

胡大夫见他脸色都红透,没想到沈将军提起夫人竟是这样模样,料想他与夫人定然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胡大夫便也没有戳穿。

等胡大夫离开,沈辞心中才长舒一口气。

但很快,又头疼。

沈自安啊沈自安,你多大的脸……怎么就‘夫人’上了?

“阿嚏”陈翎接连三两个喷嚏,鼻尖都有些红,她也不知怎么了,这两日也没受风,也没着凉。

“陛下还好,可要唤太医?”褚平舆担心。

褚平舆的话似是提醒了她,陈翎眸间微微怔了怔,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温声道,“没事,大约是太子想朕了。”

也是,褚平舆跟着笑起来。

陈翎看向手中的册子,继续听褚平舆道,“陛下,微臣赶来的这一路,正好途径潭洲相邻的几处地界,早前一直想谭王此次谋逆定然准备充分,否则不敢动作,但沿路却恰好听到些不一样的风声,微臣便着人四处打听,都逐一列在册子上了,陛下,谭王谋逆,并未准备完全,倒像是有些不得不做……”

陈翎目光落在手中的册子,娥眉微蹙着。

是有些仓促了……

他完全是可以做更充足的准备。

谭进在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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